不起任何火花。
於是我轉身朝門口走去,既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有什麼牽掛。
這一段不到百米的距離卻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些已經逝去的情感,那些曾經有過的希冀與願景,那些交雜在真實中的謊言,一幕幕的過場,交織在回憶裏麵,我似乎聽見他在後麵叫了我一聲,但我不能回頭,因為那將萬劫不複。
也許這就是完全正確的因果導致所導致的命定的結局,我隻能欣喜地接受這一切。
一個世界悄無聲息地崩塌著,像一把帶倒刺的尖刀刻在我心裏的每一寸,然後那些尚且帶著希望的溫熱液體順著那些預留出的凹槽,一點一點的流失殆盡。
在誰都沒有錯的前提下,這一切本身就是個錯誤。
麻痹,老子已然被鍛煉成哲人了。
羈押的地方在遠郊的一座軍事基地,二層宿舍樓改造成的招待所,老子被關在一樓。
所有的電源線都走了暗線,衛生間無法反鎖,過道裏任何有安全隱患的地方都被裝上了防護欄,房間裏任何懸掛點都被拆除,直接從基地調了一個班的士兵分早中晚三班輪流看護,一秒都不停歇,基於這種敬業精神,我開始習慣於叫他們“七武士”,但他們似乎並不喜歡這樣的讚美,終日麵無表情,也沒有交談。
被“雙規”的第一天,除了吃飯上廁所以外的時間都在叫我交代問題寫材料,紀檢這幫傻逼明顯想搞死我,派來的基本上都是跟老子不太對付的人,好端端一個談話室被搞成白公館,大白天窗簾緊閉,上千瓦的燈泡幾乎閃瞎了我的眼睛,最慘無人道的是不給水喝,老子被燈泡烤的口幹舌燥,但就是要不來一滴水。
二位大爺往我麵前一橫,想喝水是吧?交代問題。
交代什麼呢?隻要多說一句,可能就要牽連到上百人,既然采取雙規,就說明他們掌握的材料還不夠,沒坐過飛機總是見過飛機飛,問題遲早要交代,自我保護意識卻不能喪失。
我想起那日杭其塞在我口袋裏的字條,對他目前的處境同樣深表擔憂。
折騰了一天眼看就要過零點了,老子愣是一聲沒吭,堅固的心理防線實際來自於一種被稱作“哀莫大於心死”的情緒,之前老子那顆玻璃心碎了一地,現在早已是任爾東西南北風了。
那二位也有點著急上火,畢竟幹這一行的沒知識也有常識,沒常識也起碼常看電視——頭一晚上要是讓我扛過去了,之後再開口就難了,所以難免急火攻心,亂了陣腳,手上也有點小動作,推推搡搡的,不大幹淨。
於是我便說了句實在話,我說二位仔細想想,一般關在這裏的有幾個官小背景薄的?回頭我要是幹幹淨淨的出去了,二位能有好日子過?
這話是上半夜說的,到了下半夜局勢就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所有的看護人員都換了一遍,之後便被告知可以休息了。
這便在向我傳達一個信息,溫摩沒有食言,他開始行動了。
這次的負責人是我在紀委的一個老同學,雖然平時沒什麼往來,但也沒有什麼特別重大的利害關係,他叮囑我好好休息,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我會意地點點頭,一覺睡到天亮。
有時候,越是處境艱難,就越容易沒心沒肺。
就像我目前的情況。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沒有再進過談話室,看護人員雖然並沒有撤離,但相比第一天來說,雙規已經徹底成為一種軟禁,而且僅僅是軟禁。
第五天的早上,當我醒來的時候,整棟樓幾乎都空了,據說已經在前一晚結束了問詢工作,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踏出招待所的那一刹那,我模仿著電視裏刑滿釋放的囚犯,擋住了眼前那道刺眼的陽光,而那被陽光擠滿的指縫之間漸漸現出一道人影,我強忍著眼睛的不適,將目光投在那道人影之上。
一輛銀灰色的帕薩塔正停在麵前,車主半倚著車門,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怎麼樣?林檢?”他說,“裏麵爽不爽?”
“爽的欲|仙|欲|死,你要不要也試試?”我走向他。
“沒什麼行李?”他看了看我空著的雙手,表情略顯失望,“我還特意把後備箱給騰空了。”
“草你,你以為我是度假來了?”我給了他一拳,“他們讓你替我辯護?草,二十年肯定逃不掉了……”
秦曙光替我拉開車門:“這次是我出庭,不過不是替你。”
“哦?”我站定了看著他。
“走吧,我還得趕著弄辯詞。”他催促我上車。
一地落葉,滿目瘡痍,北風夾雜著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我望著身邊過往的車輛行人,下意識地抓著那根係在身上的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