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事情是我堅持而他反對卻最終妥協的,就好像我們一直都在為了達成共識而努力。
直到最後他說分手的那一刻,我都在心底存著一分幻想,認為這樣的決裂實際來自於他的迫不得已,雖然結果應證了的確如此,我卻不敢去想,如果沒有阻礙,我們又究竟能走多遠?
外界壓力敵不過內部崩塌,我心裏早已有了答案,卻始終不想說出題幹。
比如說,秦曙光是不是也曾想過有一雙兒女,有一個正常的家?
我出櫃的那天,恰好是個除夕夜,我被我父親用擀麵杖轟出來的時候,他正等在樓下。
我們的家鄉並不能算是北方,但冬天也偶爾會飄些雪花,那年便是如此,他站在雪中,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望著小區裏一個尋常卻幸福的家庭,男人耐心地幫助女兒堆雪人,女人則坐在不遠處神情凝望。
秦曙光站在這幅幕景之後,發自內心地微笑。
而在當時,狼狽不堪的我其實無法體會他當下的感受,我隻覺得自己像個英雄,理應得到嘉獎,卻沒有想到最後卻得不到任何一枚勳章。
我認為他會感激我,因為我愛他到了告白天下的地步,而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即使是在同我分手之後,依然因為感激而十數年念念不忘。
我的決定我的固執還有我那些可憐而可悲的自尊心,一直在不斷地放大,不斷地擴張,在我還沒有意識到之前,它們早已成了別人的負擔。#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而秦曙光就是這樣,十年如一日的背負著這些困擾,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愛我,而是感激我。
我因為愛而一無所有,因此我無路可走,隻能愛下去;而他無以為報,隻能報答以愛,周而複始,一切都在失控,即使我們仍舊處於表麵敵對的狀態,這些陳年舊事早已盤根錯節須根糾纏,像波函數一樣不斷地坍縮和發散。
我突然意識到這就像1/x=0一樣,不僅沒有實數解,甚至在整個複數範圍內它都沒有解,隻有一個無意義的無窮大符號,執著地樹立在天邊,告訴我們,萬事都有其道可解。
吃完飯,我也沒處可去,秦曙光駕輕就熟地找了間包廂,說是領我看表演。
我心頭一緊,難道鶯歌燕舞[yín]靡奢華的生活又要重演了?心裏有些不願意,腳底下卻仍是跟了上去,人就是這個毛病,該自控的時候往往放縱,即使不為什麼,也不圖什麼。
“也是有所圖的。”曙光接上了我的思維,“圖個新鮮。”
我笑了兩聲,算是掩飾住被看透的尷尬:“其實也沒什麼新鮮的,該看的不該看的,都差不多過過一遍了。”
秦曙光掏了包中華,扔了根給我,接著便倚在沙發上,一副坐等誰沐浴更衣的狀態。
我遲疑了片刻,接過煙點上,戰戰兢兢地提出異議:“雖然這是您老的地盤——”
“嗯?”
“——但是3P什麼的,不太合適吧?”
他不言語,單是拍了拍身側的沙發,示意我過去坐。
本來我想,找個豔男來跳鋼管舞似乎有點俗氣,不太符合秦曙光的品味,但我又有一絲懷疑,十來年的時間,黃光裕都能從借殼上市走到鋃鐺入獄,國際社會主義陣營都能從強盛走到蘇聯解體東歐劇變,退一萬步講,市委領導班子都換了兩套了,憑什麼人秦曙光就不能從一個高風亮節的高知走到一個社會人都會經曆的消磨時光?
想到這裏,果然門外傳來了青澀的敲門聲——擦,我是怎麼聽出青澀來的——外加稚嫩的聲音:“秦先生,可以進來嗎?”
好吧,稚嫩也是我腦補的。
“嗯,進來。”秦曙光的聲音聽起來很享受,這是提前進入狀態了。
燈光打得有些暗,我不太能瞧仔細來人樣貌的細節,隻看到了個大概:身材修長個頭高挑,清爽的短發,典型的學生扮相,而他背上的小提琴則暗示了他可能還是個藝校的學生。
“秦先生,還是那支曲子嗎?”他的態度像阿慶嫂一般不卑又不吭,襯托得我之前的妄加揣測倒顯得不陰又不陽,十足小人。
“嗯。”秦曙光臉上顯露幾分倦色,我認為是剛吃過飯大腦缺氧所致?他倚在沙發上,指尖夾著煙卻不點燃,就那麼望著麵前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少年從琴盒裏拿出弓,擦鬆香的聲音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兒,而琴弓剛觸到琴弦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我更是差點忍不住跳起來。
門德爾鬆的E小協是一首歡快的曲子,甚至用青春洋溢來形容都不為過,我曾想將它選作高考特招生考試的曲目。它代表了那時候我全部的人生狀態,音樂上追求精美華麗正暗示了精神上崇尚浪漫主義,對未來的憧憬對愛情的渴望消耗著我短暫的青春,最後也釀造了中年的枯槁委頓,徘徊在現實的邊緣,直到如今依舊是無所善終。
而秦曙光卻無可自拔地陷入這種憧憬當中,雖然他知道沒有解,卻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