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一聲,心裏多少有些說不出的異樣感覺。
秦曙光注意到我的尷尬,語氣放緩又說了句:“如果真心實意邀請我參加你的調查行動——或者是調查小組,你要怎麼命名,103專案組?都沒差——但是不是起碼同我講講實話?”
我想說實話就像那天邊一道浮雲,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施主你何必糾結於此,但秦曙光的神色很正經,不像是有心情跟我玩:“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寒川我實在不願信你是那種人——”
我說:“哪種人?吃喝嫖賭貪汙腐化,我覺得這都是很珍貴的人生閱曆,你是不是羨慕嫉妒恨了?不應該啊律師同誌,你們這行當圈錢的本事比我大多了,還圈得義正言辭金光閃閃,就差沒在頭頂上套個環,強調一下你們這一顆顆純潔高尚的靈魂。”
秦曙光合上筆記本翻蓋,扔了手裏的煙頭,似乎有起身的意思:“我覺得你還是欠削。”
“草你啊——”我果斷地抬手護臉,“別玩了,我說還不行麼?”
五年前,我是個副處長,從行政機關平調過來剛滿兩年,頭上壓著個正處長,升官發財似乎有點勉強,不過好在我那時候至少算半個正直的人,還沒到膽大心細到那種令人發指的份上,也並沒有太過強烈的上位欲|望。
誰知造化弄人,好事總是接踵而至,那年年底我頭上那位偷雞不成蝕把米,玩火不當把自己折進去了,有意無意間倒給我鋪了條通天道。
我說,你看,這麼輕鬆就上位難免會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我總歸要調查調查的吧。
“你也夠賤的,查出什麼了?就中建集團那個案子?” 秦曙光笑了,竟然笑得毫無芥蒂的,我也終於相信這回我們之間再沒什麼阻礙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說那是個公權力內部腐化與社會陰暗勢力分贓不均的典型,中建是個什麼地方你我心裏都有數,關鍵是拔掉他之後上位的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但偏偏是我,這裏麵是不是有某種暗示?
秦曙光一怔,像是終於明白了過來:“他們不會是讓你——”
我欣慰地說:“找我做接班人,這總讓我有種錯覺,像背後站著一個強大財團的政府首腦候選人,表麵上風光無限,實際上就是個木偶,每根線都扯在別人手裏,日子真不好過。”
他陷入了沉默,又一次無話可說。
“你說我墮落也好,被染黑也罷,我都不會去辯解,但你如果要懷疑我的出發點——”我從口袋裏掏出那塊表,拽過他的手腕,細致地替他戴上,“我林寒川再不堪,也曾經一顆紅心向過太陽……不過——橫豎我也非善類,到了這個份上,沒指望替自己洗白,我一直想著哪天要陰溝裏翻了船,折進去了,倒也是件好事,正好把中建的底子翻一翻,黑吃黑誰都撈不到便宜。”
“你——”
“對,我就這麼個想法,破罐子破摔——我原想著自己這身份,多少算演了出無間道,別人怎麼看我實在是顧不上,隻要我心裏能原諒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差不多夠本了,是不是這個理?”
看著他堪稱複雜的神情,我卻突然有些釋然。
一直自詡有顆足夠強大的內心,即使有什麼過不去的,也隻當做笑話講給自己聽聽,不要太較真。
“這五年來,我始終把自己當做——就像你之前說的——堂吉訶德,我知道自己在挑戰什麼,也知道逆流而上是一件蠢事,最後還不是被折了彎,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有幾分是人性幾分是獸性,連那個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變的初衷都快忘記了。”
“所以這輩子帶了點沒死透的願望,總想著給自己找回幾分人性——”我苦笑著打算結束這番自白,“希望將來出自傳的時候,也可以起個名字,叫——我的奮鬥之類的。”
他深深地歎息,不知是為誰在惋惜。
沉默片刻,他又開口道:“中建的事情不如先擱一擱,把重心往楊淺身上放一放,即便換魂是場意外,他那晚的出現也有問題,還有這張光碟,是他錄下的,但又是誰寄來的?我們是不是應該保留一種可能性——他其實沒有死。”
那晚的詭異場景細細想來確實有些毛骨悚然,但因為在當時很多情緒衝擊在一起,真實的感覺反而淡化了,於是所有的遭遇都成了可想見的理所當然。
“我會調查一下楊淺這個人,有消息通知你。”
秦律師最後如是總結,我不得不說正中下懷,看來交流沒什麼障礙,美得很,美得很。
戰罷,扔了那隻已經化成水的冰袋,說了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回頭再聯係,我就走了。
鐵門拉到六十度的時候,秦曙光在後麵說了句:“我知道這話現在說不太合適——表我收下了,但咱倆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我本以為自己會說點什麼,但卻沒有,就這麼帶著二度失戀的快意,駕雲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麵集團的名字被我換了,省得撞了上頭老大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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