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炎炎赤日烤得芙蓉池畔的楊柳都焦了,就連滿池子荷花也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焉頭巴腦的叫人看了生氣。
天氣熱,心裏頭就燥,宋欣宜麵無表情,捏著蝶戲牡丹團扇的象牙柄,把扇子搖得得呼呼直響,仿佛這樣心裏頭的怨氣就能少些。
這樣大的日頭,扔個雞蛋在地上都能烤糊了,誰樂意往外頭跑?若不是,若不是……哼,宋欣宜捏著扇柄的手指緊了緊,隻要……想到得意處,宋欣宜不由開懷,覺得這烈日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如今的她沒資格在宮裏乘步攆,雖然有宮女給她打著傘,但在烈日的炙曬下也不頂什麼用,隻能盡量撿著廡廊的陰涼處走。
饒是這樣,待到行到了飛仙殿前也得了滿身膩膩的汗。如果她還是當年的榮壽長公主,又何必受這樣的罪?她卻忘了,若不是鄴國皇帝看在顧容安的麵上,封了她為魏國夫人,她這個亡國公主,哪還有機會在這裏挑三揀四的。
宋欣宜帶著一身熱氣邁過了飛仙殿的門檻,叫飛仙殿內的涼風一吹,便激棱棱地打了個寒顫,頓覺毛孔舒張,遍體生涼,竟無一處不妥貼。可惜身子是舒坦了,心火卻更旺了。
真不愧是寵妃的屋子!去年冬天雪化得快,到夏天整個洛陽城的冰都不怎麼夠用,而顧容安這裏,卻可以用小山似的冰雕牡鳳穿牡丹放在穿堂裏做擺設,奢侈得令人發指。
想想自個兒,用盆碎冰都隻敢在日頭最毒的時候擺出來降降溫,還要用井水鎮著,免得化得太快嘍。
她顧容安憑什麼這麼好命?
壓下心中嫉恨,宋欣宜調整了自己臉上表情,露出溫柔可親的笑來,和聲細語地同引路的內侍道謝。
那引路的內侍一路弓著腰,倒也不知這魏國夫人一路臉上的表情變化,隻知魏國夫人溫柔和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人了。聽得她道謝,真是受寵若驚,暗道同是姐妹,怎的貴妃與魏國夫人的品格差得這般遠呢?
“貴妃知道夫人要來,高興得很呢。”飛仙殿大宮女紫蔻親自來迎,未語先笑。
這魏國夫人乃是貴妃繼妹,時常入宮,飛仙殿上下莫不相熟。她又待人和善,為人溫婉,比之自家喜怒不定的貴妃娘娘更叫人心生親近。況且每次魏國夫人一來,貴妃的心情就大好,貴妃心情好了,飛仙殿上下的日子就好過,紫蔻真是巴不得魏國夫人常駐飛仙殿呢。
“我這不是給阿姐送玫瑰釀來了,”宋欣宜笑著一指身後侍女捧著的白瓷甕,“前幾日催得那般緊,我哪敢怠慢,今日將將釀成一甕,還不趕緊的送來。”
紫蔻一見那被人捧在手裏的白瓷甕就如見了救命仙丹,念聲兒阿彌陀佛,對宋欣宜感謝不迭:“貴妃這幾日晚上睡不安穩,吃得也不香,就念著夫人這玫瑰釀呢。”
連忙親自捧了,又好奇追問:“也不知夫人到底是如何釀的,怎的我們就釀不出這麼好的玫瑰釀來?”
近來貴妃的氣性是越發大了,前日玫瑰釀吃完,魏國夫人又沒送新的來,貴妃便發了好大一陣子火,小廚房的人都被打了板子,就連她都挨了訓斥。這玫瑰釀本無甚出奇,她們飛仙殿自己也會做,但就是做不出魏國夫人親手釀的那個味兒。偏偏貴妃隻喜歡魏國夫人釀的,每日都要喝幾碗玫瑰釀兌的水才睡得安穩吃得下飯。
“嗬嗬,這個我可沒有秘方,大概是阿姐喜歡我親手釀的罷。”宋欣宜暗自得意,團扇輕搖,姿態越發嫻雅地進了顧容安日常起居的南軒。
不想閑臥榻上看宮女硏香的顧容安一見她就笑不可抑:“哎喲,快拿塊白巾子給魏國夫人擦擦,也好叫我瞧一回何謂貴妃香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