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段(1 / 2)

財盡獻於國庫。深水山莊的蕭莊主作為皇上兄長,受封靖南王——世襲一等親王爵位,賜九錫,開府金陵。

按皇帝諭旨,深水山莊翻新修葺,莊門前的“江南第一莊”牌匾被換下,掛上嶄新的“靖南王府”燙金長匾。

“輕點兒,你輕點兒!”蕭禦風指揮著下人把換下的牌匾搬到華庭側室裏,他有些出神地凝視上麵那兩行肥瘦跳脫的小字——水塹秦江兩岸,勢浸淮南五家。不久,窗外結群而過的幾聲鵲鳴喚醒了他,拍拍雙手,就瞥見窗格透出的後園裏,蕭深水正在俯身看假山池中的錦鯉,間或灑下幾點魚食,表情最是難得的恬然自樂。

蕭禦風穿過扶廊過去,蕭深水頭都不抬,“你過來看看,這條丹頂是不是病了?瞅著沒什麼精神。”

蕭禦風走到池邊,一條頭頂紅斑的魚兒靜靜靠在石底,一動不動,周圍同伴爭搶魚食,它也無動於衷。他默默注視了一會,脫口道:“爹,您最近仿佛越來越有修身養性誌向了。”

蕭深水聚精會神看那條魚,似是沒聽到。蕭禦風慢慢絮叨:“世事真是難料,轉瞬間就風雲突變,什麼都不一樣了。”他想到不久前曾下定決心要隨某個人一世的輕狂之態,眼裏的光芒有些暗淡,“那個人也……如今得又何歡,失又何愁?恰似南柯一夢而已。”才發現不覺就說出心中事,他打住抬頭看蕭深水。

蕭深水一撒手,把魚食盡數投入池中,“學會傷春悲秋的文人段子了?看來你不在山莊的這些時日學到了很多。”他沉聲道:“你私自離開湖州去京城的帳我還沒和你算,如今貴為靖南王世子,你更應當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以及要以何種姿態,去麵對新朝君臣。”

蕭禦風還要說什麼,蕭深水背身過去,揮手道:“我給你挑了金陵城裏門當戶對的幾戶女兒,莊府裏的事你先不要管了,明日一一去見見。”

蕭禦風蹙起眉,提高了聲音:“我不去!”

蕭深水卻已經走出好幾丈遠,聲音隔著廊榭下的橫塘波影送過來:“臭小子,我過身以後,你再要任性妄為也不遲。到時你要休妻棄爵,全部悉聽尊便。”他蕭深水曾經隻想要那一個位極天下的寶座,為此耽誤韶華十數年,然而自京城受封回莊,覺一切不過過眼煙雲,反而已成永訣的一段鶴影相攜、清容在側的日子,最為真實。

蕭禦風無奈,正值此時,淩齊與蕭遠雙雙肩負包袱,來向他告辭。蕭禦風道:“你們為深水山莊曆盡鞍馬,如今既然一定要離開,還是去和我爹見一見的好。”

兩人道:“不了,蕭莊主清楚我們的脾性,我們隻想做個自在江湖人,如今人在殊途,不如不見。”說著齊齊拱手:“保重。”

兩人都不改對蕭深水的稱呼,也不當他是世子。蕭禦風看著他們的背影,那塊匾額上的字又在眼前跳動。人越走往高處,身邊熟悉的一切,越如流水,後會無期,空蕩蕩的,隻剩日見堆砌的身不由己的秘密。他終於明白了裹在白衣裏那人銘心刻骨的冷漠。

他將把這份冷漠存在心中,直到陳年以後,他能完全品懂的那一刻,再來與之夢裏對酌。

京城曾繁華一時的醉倚樓被蘇岩賣給了禦史欲做這行生意的鄉下小姑子,獨自乘船下了揚州。樓裏的各美人也隨著散了。江南蘇府一案隨著各世家漸式微沒入市井,而按在刑部不發,加上新帝赦令,原押在大理寺的涉嫌重犯也放了出去,幾月過後,已是無人問起。

中樞殿裏。皇帝準了“恢複部分運河私運”的奏疏,接著翻閱剛剛謄寫上來的前朝各三品以上京官調動記錄,在一個頁腳停住視線,那裏寫著:宗正寺主簿一人:蘇魄。兄亡故,服大功九月,辭官報備。他眉頭微微一聳,不知為何,這名字他十分眼熟,卻又不記得曾見過此人。或許……又是駱楚所說那段失去記憶裏所遇的吧。

“你又皺眉頭了。”不知什麼時候,一人從背後挽起他臉側的落發,“社稷每天都要揣度的,怎麼忙得完,休息一下吧。”

皇帝握住那隻手,笑道:“這個時候溜進來,你也不怕有人看到。”

“誰敢在這時候打擾皇上?也隻有我才有這份熊心豹子膽。”

皇帝覺那手就要伸到眉峰上,他忽而站起來,扭身向後,貼上去圍住身後人的脖子,微涼的手就往衣服下的心窩子裏鑽,邪笑:“我倒要看看……你的熊心豹子膽長的什麼模樣……”

駱楚一怔看著他笑,平淡的臉因這笑容瞬間煥發萬千嫵媚,他心頭一熱,緊緊抱住麵前的人。每夜都如此接近的身軀,每一寸都那麼熟悉,又似乎每一寸都那麼陌生,這是他此生唯一的半塊斷玦,無論再有什麼變故,他都不會再割舍。

三月初五,揚州向來船隻成群的茱萸灣口有些冷清,這日是寒食,雖然日頭不大,難得空氣清爽,大多人都放下瑣事,去蜀岡踏青遊山。卻在這時,灣口一家客店的門堂迎來了一位風塵滿麵的青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