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離憎在思過寨的這些日子,是他一生中真正享受到溫情的日子。潛意識中,他已將思過寨當作了自己的家,佚魄、元攬秋等人也從未將他視作外人。
佚魄心胸磊落,燕南北性情純真樸質,範離憎對佚魄甚為尊重,同時視燕南北為兄弟。佚魄與燕南北被殺之仇,已如一枚尖銳的釘子,深深地錐入了範離憎的心中,一日不報,他便一日寢食難安。
但他知道三藏宗的實力,即使與風宮相比,也隻高不低,若憑他一人之力,或是憑借思過寨的力量,顯然絕無勝算,惟有以四大隱世武門的勢力,方能與之抗衡。
何況悟空老人對範離憎已有教誨之實,範離憎尊其為師實乃順理成章的事。
範離憎並不指望自己能成為萬眾矚目的大英雄,他隻是要世人明白:雖然他是範書之子,但這並不能決定他的性情,決定他所走的路。盡管他對劍有著非凡的悟性,且亦熱衷於劍道,但對江湖卻有了深深的與他年齡不符的厭倦。
四大隱世武門千百年來,與蚩尤戰族的鬥爭,可謂是轟轟烈烈,可歌可泣,但他們最終都會依照千百年來不改的規矩,悄然退出江湖,這與範離憎淡泊的心境正好相符。
段眉接著又道:“正所謂世道無常,當年牧野靜風乃世人眼中之大俠,而我範大哥則被世人視為邪者,誰會料到今日牧野靜風會成了風宮宮主,而範大哥的後人卻成了十大名門的掌門人之一?除了悟空前輩這般超凡脫塵的高人外,又有誰敢立範大哥的後人為十大名門之一的掌門人?”
聽到這兒,阿雪不由看了範離憎一眼,範離憎向她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會為段眉所言介懷。
段眉雙目失明,無法看見他們的表情,她自顧接著絮絮叨叨道:“思過寨歸屬正盟,而正盟與風宮一向針鋒相對,如此一來,你於公於私,都與牧野靜風勢不兩立了。”
阿雪向段眉的碗中挾了些菜,道:“娘,這些事大哥自有主張的。”
段眉道:“你是嫌娘囉嗦麼?唉,娘已看出來了,你大哥比你爹厚道,他沒有嫌棄我們母女二人,更沒有記仇,娘也把他當作小輩,無論如何,我也是你們惟一的長輩了,隻不過我是個瞎眼老婆子,除了牽累你們外,恐怕無法為你們做什麼了。”頓了頓,她又接道:“小青姑娘的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好端端的怎會性情大變?聽說佚魄他們本已打算為你大哥和小青姑娘操辦親事……”
阿雪忙道:“娘……”
範離憎默默地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夜深人靜。
對於雙目失明的人而言,黑夜與白天並無太多區別。
段眉久久難以入睡,但她卻隻是靜靜地躺於床上,似是不願驚醒阿雪。
周遭一片寂靜,隻有阿雪均勻的鼻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段眉小心翼翼地起身,正準備下床,忽聽得阿雪低聲道:“娘,你還不曾入睡?”
聽其聲音,顯得很是清醒——難道,她也一直未曾入睡?
段眉淡淡地應道:“嗯。”又重新躺下。
阿雪在黑夜中睜著美麗的雙眼,默默地想著她的心事……
妙門大師為了顧全大局,開始過問墨門中事,墨門南北紛爭後,從此再無被南北兩支共同尊奉的掌門人,馬跡島之會將至,車小戎、葛覃皆力推由妙門大師前去,妙門大師略作推辭,便應允了。大概他也明白墨門人才凋零,除他之外,再無人能擔此重任。
妙門大師應允此事之後,又道:“依照四大隱世武門的規矩,除我前去之外,還需有一年少弟子隨我同去。四大隱世武門與蚩尤戰族數千年來勢力相去無幾,每一次角逐,雙方無不是損傷慘重,四大隱世武門的掌門人凶險更多,常遭不測。肩負維世之責,自應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四大武門卻不應因此而群龍無首,而該前仆後繼,世代輔佐明君,護佑神州,這便是要求諸掌門人攜年輕弟子同行的初衷。
“墨門已有數十年無掌門人,此事就顯得尤為重要。環顧墨門,能擔此任者,惟有一格師侄一人了。不知師弟、師妹意下如何?”
車小戎、葛覃心知此人選無異於為繼任掌門人定下人選,如今南支衰亡,墨門一統之時也應相距不遠。師一格在年輕一輩中也算是最為出色的,加上他生性寬容,與眾同門皆甚為融洽,於是車小戎與葛覃相繼點頭讚同。
妙門大師道:“一格師侄說有事待辦,會及時返回,相信他會言出必信!”
二月初一清晨,妙門大師修完早課,便回到了僧舍,與車小戎、葛覃一起等候師一格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