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說給關易聽,又似是說給自己聽。
“宮主,屬下覺得,您有些不同了?”
“是麼?”柳驚枝喃喃一句,便再沒了聲響,隻下意識摩挲著手中那塊玉墜。
關易亦是久久不再開口,半晌後,忽地嘀咕了一句,“其實那紈絝公子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好。”
尾聲
今年的春似乎來得很遲,都出了四月的天,仍是冷得瘮人。這幾日偏還淅淅瀝瀝下著著些春雨,天氣黑得愈快,帶著陰冷潮濕,便是連生活艱難的小商小販們也會早早歇了業趕回家中。
暮色深沉,馮少昱走得更快。這才從屋外跨進門來,便使勁搓了搓手抹了臉上雨水,邊解掉外袍邊喊,“阿全,斟壺熱茶來!”
阿全遠遠在那頭廚房裏應了,揭開鍋蓋,將剛燒滾的水舀進茶壺。這一年來,少爺幾乎都是早出晚歸,今日不知為何特別遲,連他快都記不清,這是今日的自己燒滾的第幾鍋水了。
熟練麻利地將水兌滿,阿全提著水壺一路小跑,一溜煙便進了正廳後的睡房。
馮少昱正彎腰吃力地脫著濕透的靴子,阿全一見,忙地將水壺一放,彎下`身去,“少爺,我來!”
“罷了!先沏茶,再將熱水備好,我洗完澡再吃飯,手腳麻利點兒,本少爺快餓暈了!”
阿全忙聲聲應是,回頭手忙腳亂的準備去了。
望著埋頭吃飯的少爺,精神頭雖是好的,人卻似乎比以前更顯消瘦了些。說不心疼是假,好好一大少爺,在家自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偏偏有福不享,騙說自己得罪了甚麼人,不敢在家呆著連累家人,執拗地非要跑來這麼個蕭條的小鎮做生意。全家上下哪個不是極力反對,夫人更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不可開交。偏偏隻有老爺一聲不吭,最後竟還真點了頭,自掏了腰包。
好吧,做生意就做生意吧,為什麼偏偏又要選了這麼個深山老林裏住著,每日往返來回,白白多辛苦這麼多。便是這房子,燒都燒空得差不多了,一手一手要再蓋起來也不是個容易事情啊。
然而,阿全心中再多不滿,卻也清楚明白少爺為何這般非此不可。就為那人一句摸不著邊際,全不可盡信之言。唉,上天作弄,真不知是福是禍啊。
阿全還在出神,那相已然丟了筷子,笑嘻嘻地道,“今日將這兩日的事都忙定了,明日不去鋪上,你也不必起那麼早準備早膳。我累了,你收了東西下去歇了吧。”
阿全自然知道他在高興些什麼,明日便是那一年之約,少爺天天掰著指頭算日子,他又怎會不知。雖然心裏不怎麼樂觀,卻也不敢隨意掃興,默默的收了東西,囑咐了兩句夜裏莫要著涼便下去了。
明明是累得狠了,倒在枕上卻睜著眼全無睡意。這屋子自是無法恢複原有的模樣,然而,閉上眼,卻覺得事事皆如昨日,哪裏是幾,哪裏是案,一清二楚。還記得自己初來之時,曾還恥笑,此地怕是個年過七旬之人所居之地。
張目望向黑漆漆的窗外,那處是一處小小庭院,已被他盡力弄得和原來一個模樣。最不可思議的是,池塘邊那幾株本以為已然熏死掉的垂柳竟在開春時候又吐出些新綠來,微風一過,婀娜輕搖,輕盈得一如那人的身姿。
還記得一年前那晚,自己心頭煩悶,不正是在那垂柳之下看到側睡在石上之人,心中又怕又愛,猶疑糾結著是要靠近還是遠離,最後還是被人逮了個紮實,關進石室裏療傷。
思緒一經放開,卻再難收回。石室裏那一番驚心動魄,旖旎絢景,直叫人心頭熱血翻騰,將一身都燒得難受。絞了半截床帷連著食指咬在嘴中,疼痛之感終叫那翻滾的欲望褪去了些,心中不由得恨恨地道:“柳驚枝,你明日若是不來,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上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