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奉帝二十年,老國師歸天,各地亂民異動頻發,邑京人心惶惶。離京最近的護都王虎視眈眈,就等著各地的叛軍逼宮,名正言順地舉兵,順便解決礙眼的帝王,入主明乾宮。
奉帝雖無能,卻也看得明白。從先帝元晟帝開始,元朝的帝王就是老國師的木偶。他本就是個傀儡皇帝,老國師殺盡他的皇兄弟們,選擇扶持最為懦弱的他登基為帝。
他急得六神無主,宮中無兵可派,朝中也沒有半個心腹大臣。但他再無能,也是天子。苦苦想了一宿,胡亂地吃了幾口早膳,命人備駕。他在太監的攙扶下爬上龍輦,要出宮去求見他的皇叔七王爺。
七王爺也是護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係皇親。
老國師剛死時,奉帝高興得差點手舞足蹈。國師一手遮天,他被國師壓製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地聽命於人。
他本以為國師一死,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哪成想,各地異變突生,舉國大亂。護都王位高權重,打著護主的旗號,領著數十萬大軍在京外駐紮。朝中大臣,多為見風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過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著龍輦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見到皇叔。
七王爺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龍輦出了宮門,再駛向南城門。
南城門處不知從何處湧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龍輦上坐著的天子,齊湧而上。奉帝不知被誰給推下龍輦,護駕兩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暴民們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護都王聞訊來收屍,哀痛不已。在眾臣的幾番請願下,登基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廢待興。
南城的裴府內,下人們來往穿梭著。此府原是前禦史府,自老禦史故去後,裴家漸漸勢微,子孫們都沒能超越老禦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爺,也不過是個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撐著,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當年風光無限的裴家。
東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親侄就是現今的都察禦史。因為這層關係,裴家勉強支撐著昔日的門臉。
身著葛青褙子的婆子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穿過拱花門,低著頭走進東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這麼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想老夫人離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雙眼緊閉,她滿頭銀發,皮膚鬆馳。雖年華不再,卻白皙如故,連老者常見的褐斑都未長一塊。前幾日才剛過七十歲壽誕,這兩天就躺著起不了身。
婆子端藥進去,裴家大兒媳婦接過藥碗起身,坐在塌邊。
她舀起一勺藥,婆子已將老夫人扶起。老夫人雙唇緊閉,任由她低泣,也不願把嘴張開。
裴家的子孫們哭成一片,齊齊跪在塌前。有哭喊母親的,也有稚子們一聲聲地喚著祖母。
他們的哭聲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裏還會提攜照顧裴家?
老夫人不願意睜開雙眼,意識逐漸開始模糊。
他們悲天愴地,其中真心為她而哭的有幾個?他們圖的是她身後的家產,手中的銀錢。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沒有男人的寵愛,但那又怎麼樣?
那個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兒孫們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她掌控著府中所有的家產,田地鋪子還有銀錢,要想得到這些,他的那些兒孫們就得努力地討好自己。
她高興,就賞他們些甜頭。不喜時,擺盡臉色,誰敢說半個不字?
每當看到他的兒女們阿諛諂媚的臉,她心中湧起快意,同時夾雜著悲哀。她自嘲地想著,這些老把戲常玩著也沒有什麼大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