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行彭澤(1 / 2)

彭蠡之濱,深秋的暮色之下,有馬蹄聲自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落葉,印著“崇仁”二字的鏢旗在冷風中獵獵作響。騎著馬,行在車隊最前方的,便是崇仁鏢局的總鏢頭“神武刀”孫為勝,後頭跟著八輛大車,各載著四口上了鎖的鐵箱子,足足三十二箱貨。崇仁鏢局也是贛南數一數二的大鏢局了,能讓孫總鏢頭親自帶隊護鏢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想來這些貨,價值不菲。孫為勝每次回頭看,手都不自覺得往自己腰間的那口八卦刀上摸,不知為何,這趟鏢走得著實讓人不安,從撫州,一路沿贛水北上,經過洪州,如今已快到江州,雖說是平安無事,但大大小小的山匪水賊都沒碰上,也真是奇了怪了。孫總標頭倒不是不露兩手不痛快,淨想和奪鏢的匪徒幹架,隻是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身後這三十二個箱子,每個裏頭都裝著真金白銀,古玩珍寶,哪有不讓人眼紅的道理?如此紮眼的貨,誰信道上沒有風聲啊……孫為勝幹這保鏢的活兒也近二十年了,風頭出過,黴運倒過,英雄充過,狗熊做過,本也是個摸爬滾打混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家夥,但年紀長了,生意做得好了,如今家大業大,心態可就不一樣了。他手裏這口大刀,這些年也沒少收拾匪徒,不知要了多少人的腦袋,現在想想當真後怕,哪天自己的腦袋也叫別人砍了去,那家中妻子兒女可如何是好?近幾年,他也萌生退意,想幹脆把鏢局交給徒弟們掌管,自個兒回家享福去,現在他也算是崇仁縣裏有錢有勢的人了,何苦繼續過這刀口舔血的日子?隻是這趟鏢,洪州刺史江大人指名道姓要他孫總鏢頭親自押去京城,他也隻得硬著頭皮上路了。孫為勝心中如今就隻有一個念頭:“保完這一趟,可真的不幹咯。”這箱中珍寶,乃贛南各州官員“籌集”的,要送去京城給王宰相做五十大壽的賀禮。這宰相王漳本是太學出身,原也算不得什麼人物,可卻是勤勤懇懇,也頗有能力,近年竟官運亨通,一路做到了宰相,經常上諫,勸今上效仿太祖太宗廣納賢才,又陳時局利弊,力推改革,許是合了今上想當英主的心思,頗得讚賞,聽說連那在朝中頗有權勢的劉太尉也對其有所忌憚。底下的官員對王宰相更是是又敬又怕。多少人趨炎附勢,想得到王宰相的提拔,但王宰相又素有清名,怕反倒給他治了罪,進退兩難,恰逢王宰相五十大壽,聽京裏的官員說,這回對賀禮可是來者不拒,看來王宰相也是位“愛財君子”,各州的官吏逮到了機會,定要大肆討好一番。江大人千叮嚀萬囑咐,就怕這路途遙遠,歹人來襲。孫為勝這次親自出馬,挑了鏢局裏四五十個精幹的鏢師護鏢。江大人還是不放心,又下令從饒州、袁州等地調來了三位武藝高強的捕頭和二十幾名公差,扮作鏢師,混在隊伍裏,這一路浩浩蕩蕩六七十人,並八輛大車三十二口大鐵箱,當真明擺著是要緊的紅貨。許是那些小毛賊也不敢冒失來劫了吧。已是黃昏時分,孫為勝舉目望去,隻見殘陽似血,映得前方湖水波光粼粼,忽然一聲刺耳的哨音劃破寂靜。不遠處的林子裏呼啦一下子竄出了百餘個勁裝漢子,個個手持兵器,圍了過來,幾匹馬給驚到了,幸虧趕車的鏢師眼疾手快,三兩下就控製了馬匹,但寒風向晚,古道馬嘶,難免有幾分蒼涼之意。江湖常言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崇仁鏢局一行人也是老江湖了,對劫鏢之事也有所防備,故而並未太過驚慌。孫為勝當下定了定神,朗聲道:“在下崇仁鏢局總鏢頭孫為勝,今日途經貴地,不知來的是哪一路的朋友?”隻見那些賊人讓開道來,幾個首領模樣的人物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護鏢的眾人莫不暗中握住了兵器,一名鏢師打扮的中年人騎馬到李天勝身側,低聲道:“山匪水蝗而已,不足為懼。”“都是哪個山頭的啊?”孫為勝左右看了看,對方的確人多勢眾。“回龍嶺的‘黑龍’,彭澤幫的‘飛鷹’,黑風寨的‘獨眼閻羅’,就算攪到了一起,也不過一班烏合之眾。”那中年鏢師言語間充滿了不屑,孫為勝聽他這麼說,倒是放心了不少。隻見那些賊人中,一名背負板斧黑麵虯髯的盜魁,往前一步,指著孫為勝便道:“孫老爺子,這貨再往前走,過了江,兄弟們可就撈不著了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敬你在贛南武林也是號人物,隻要留下箱子,兄弟們絕不以多欺少。”邊上一個微胖的家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黑龍大哥,等會兒金子到手,你可得按著昨兒的約定,不能抵賴。”那黑龍哈哈大笑:“你這‘飛鷹’倒是該改名叫‘餓鷹’,瞧你瞅著那些箱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群盜一陣哄笑。“他若要多占便宜……”他倆身後一個獨眼的瘦子,陰惻惻地一笑,“也得問問老子同不同意。”幾個盜魁言語之間,竟把那車上的貨視為囊中之物,看來這群盜賊覬覦這趟鏢已久,自忖實力不足,於是勾結起來,連分贓的份額都提前定下了。孫為勝使了個眼色,眾鏢師趕緊護住車子,嚴陣以待。一個青年鏢師卻絲毫沒把這些賊人放在眼裏,一躍跳上了一輛大車,往一口箱子上一座,對那瘦子道:“那個瞎子,你們想占這些寶貝,也先問問老子。”這一句聲音不響,卻是字字清晰。那獨眼閻羅最恨別人拿他的眼睛說事,一聽這話,當即怒道:“哪裏來的小兔崽子,孫老頭都沒敢說話,你居然敢跟本大爺叫板,簡直活得不耐……”誰知一句話未說完,那青年已飛身撲到了他麵前,“煩”字還沒出口,他就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直愣愣地站在那裏,青年一腳把他踹翻在地,邊上的強盜們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嚇得連連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