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Z市的海濱別墅區,水天一色,綠樹掩映,寧靜安逸。

一棟別墅裏,白色建築的三樓窗前站著一個人,酒紅色的短卷發,眼睛像扇子,皮膚白皙,鼻頭小巧,嘴巴飽滿嫣紅。

一個男孩,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挺招人。

隻是……哪哪都是違和感。

那雙扇子似的睫毛下是深不見底的眼睛,沒有一絲絲屬於十六七歲孩子的清純,飽滿嫣紅的嘴唇邪肆地勾著,尚且削薄的身板愣是站出了“一覽眾山小”的睥睨之姿。

仿佛一頭小卷毛都在說著不可一世,成功驚飛了梧桐樹上的一隻瞎竄悠的麻雀。

唐沉站在窗前看著梧桐樹的樹梢,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表情表達此時此刻的感受。

十七歲,嗬,時隔十年,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對的,唐沉死後重生回了十七歲。十七,一個多麼讓人……心癢難耐又操.蛋的數字。

其實他沒想回來的,真沒想,即便前不久剛死於非命,可是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比如財富,想收拾的人也都收拾了,比如他死前剛剛收購了競爭對手的公司,害得對方老總跳樓未遂。又沒有家室,了無牽掛,最後的屍體,也有人給他收了,還辦了葬禮,不隆重但用心。

對了,那個人……

唐沉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胸,絲滑的真絲睡衣下是平展完整的肌膚,沒有那把刺進他心髒的匕首,血就是從那個刀口流幹的,那種尖銳的疼痛和魂魄剝離的撕裂感就像烙印在靈魂深處一樣揮之不去。

那天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平常到書桌上的文件被窗外的暖風吹亂的姿勢都和以往一樣,可就是在這樣一個平常到乏味的夜晚,唐沉死了,被一群非法入室的歹徒刺死在自己的書房。

唐沉低頭看向地毯上自己的影子,再次確認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隻能飄在屍身方圓兩米之內的肉眼不可見的不明之物,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靈魂。

對了,那個人……

陳清晏。

他認識陳清晏十年,不對,上一世他認識陳清晏十年,從來沒有叫過這個名字,更沒有稱呼過三弟。他叫他什麼來著?開始叫鄉巴佬,等陳清晏來唐家後,慢慢褪去了泥腿子的那層皮,他轉而叫書呆子。後來,陳雨芳跌下樓梯流產大出血那次,這一直不聲不響的書呆子竟然趁他一時不備掄了他一巴掌,自然之後被他修理得相當慘,自此,他開始叫他傻逼,一直沿用……到死。

陳雨芳是唐沉的後媽,陳清晏是她帶進唐家的拖油瓶。陳雨芳三十出頭嫁給四十多的唐林海,卻帶著個十六歲的拖油瓶,因為陳清晏不是陳雨芳親生的,是她以前在垃圾桶邊撿的髒孩子。

唐沉記得他死前最後一次叫陳清晏傻逼是在自家公司的法務外包合作單位招標會上,陳清晏代表他所在的律師事務所來參與競標。見到人,當時唐沉嗬嗬嗬笑了:“幾年不見,原來沒有老死他鄉,既然主動送上門來找虐,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傻逼。”

當然這話是他靠近陳清晏耳邊說的,隻有陳清晏一個人能聽見,他記得當時陳清晏氣得耳根子都紅了。

說別人老死他鄉,先死的那個卻是他自己,唯一給他收屍的人還是陳清晏。按理說,他死了,對陳清晏來說應該是一件相當令人心曠神怡的爽快事,值得焚香三炷歎一聲,老天有眼。

可是人抱著他的屍體鼻涕一把淚一把,還有那痛失摯愛般的眼神和動作,太匪夷所思了。

死後人是冷的,一陣小小的微風都能讓你冷得摧心蝕骨。

就是他,帶他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