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京城。
南京主事桂萼與張璁揣摩聖意,上奏稱,當年遺詔隻言上京繼位,未曾提及過繼之說,因此皇上還應以興王為父。“本生”兩字實屬多餘。世宗大悅,喚桂萼張璁兩人入京商討。楊延和憤然辭去首輔一職,世宗同意歸休。一瞬間朝廷嘩然,大臣紛紛反對。
世宗朱厚熜本想以不變應萬變,擱著奏疏不理。卻不料,二百二十餘官員到左順門集體下跪示威,其中包括六部尚書,六部侍郎,都禦史,翰林等。朱厚熜讓太監去勸退,結果卻被“義正”駁回。無奈之下,朱厚熜隻好下令錦衣衛逮捕首領豐熙、張翀、餘寬、黃待顯、陶滋、相世芳、毋德純等八人入獄。
但楊慎、王元正並沒有因此散去,不僅禁跪示威,進而撼門大哭。又有一百三十餘人從之。一時之間,聲震闕廷,宮門撼動,大有破門而入,強弩逼近之勢。朱厚熜下令錦衣衛收錄名字並盡數鎖拿。史稱“左順門事件”。
次日,朝廷之上朱厚熜宣布凡參與者,四品以上奪俸,五品以下杖三十。共有一百八十餘人受各杖刑,一時之間血肉橫飛,哀聲遍布。其中十七人先後卒。
朱厚熜迎回父親牌位放入太廟,不再添加“本生”二字。然楊慎等人繼續上書,言聖上此舉有缺。朱厚熜怒,下令再次逮捕楊慎,王元正,劉濟、安盤、張漢卿,張原、王時柯等七人。並責令次日再杖三十。
陸炳到詔獄的時候,一行人正被鎖拿入獄。陸炳站在楊慎牢門外,看他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又見他身後滲血,便喚了獄中大夫。一會兒,有人報,大夫說楊慎傷口感染。陸炳再次到楊慎牢前,就見大夫在為楊慎敷藥。十日前被打的傷口,在這捕抓過程中又漲裂開,再加上滿是塵土,看上去暗黑中翻著鮮肉,還滲膿水。那哪還像人的皮肉,分明是搗爛的蟠桃踏糜的石榴。楊慎雖然與他政見不同,但終究也算是一個朋友,便進了牢房,探了一下楊慎的額頭感到有些燒燙,道,“你還好吧。” 楊慎素來風流,雖然現在形象有些不堪入目,但見了陸炳,又不禁要調♪戲一兩句,縷了一下自己的胡子,鳳眼一挑道,“怎麼,見你家公子這麼狠心,也心寒了?”
陸炳道,“錦衣衛隻負責聽命於皇上,不妄斷政事。” 楊慎對陸炳回答嗤之以鼻,道,“錦衣衛難道不是食君俸祿?” 陸炳道,“如果你要談經邦緯國的大道理,我可沒功夫奉陪。” 楊慎道,“別那麼容易生氣。去,幫本少爺倒杯酒來。” 陸炳真的拿了一杯酒來。楊慎趴在地上幫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口喝下去,道,“士有節,陷困仍持守。” 陸炳見楊慎神色依舊談笑風生,有些心下佩服。
傍晚的時候,又有人偷偷傳了訊給陸炳,說楊慎高燒有些暈沉。陸炳再次到詔獄,喚大夫來問。大夫答,“現在倒無妨,隻是明日若再受廷杖,恐怕凶多吉少,非死即傷。” 陸炳走過去看楊慎,就見他麵色漲紅,麵帶微笑,若不是趴著凸顯出來的傷口,隻看他的麵容,還以為他不是大牢中,而是醉臥在什麼千年古跡上。
陸炳進宮見到朱厚熜,直接道,“楊慎身體不適。明日之刑可否延緩?”朱厚熜皺了一下眉頭,看著陸炳道,“大殿之上,我已嚴令求情之人同罪。你非七品以上官員,不在殿上,不曾知道,我也不怪你。隻是這話不必再說就是了。”
陸炳道,“你並非想取他性命,又何必苦苦相逼,爭在一時?” 朱厚熜厲聲道,“我苦苦相逼?苦苦相逼的不是我,是他們。我不過是想喚我爹爹一聲父親,他們跪的跪,哭的哭,鬧的鬧。是他們逼自己到那個田地的。”
陸炳道,“楊慎也是一代才子,你就當是憐才好了。”朱厚熜道,“廷堂之上那麼多翰林出身的,不在乎少了一個楊慎。”
“楊慎,” 陸炳歎了一下,咬著自己嘴唇輕聲道,“他——不一樣。”
朱厚熜看著陸炳,這兩年關於陸炳與楊慎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不少,但總也沒有放在心上。而今聽陸炳道出,朱厚熜握緊手,壓著怒氣道,“你趁我還沒有發火之前退下去吧。我就當什麼話也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