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沈如夜笑著說。

“你到底是誰?就連司天少卿都查不出你的身份。我又派人去了淩霄劍派,落星山,應天宮……但是他們都沒有聽過你的名字。而我也從來沒有見到過你的臉。”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可疑,怎麼還敢來繼續見我呢?難道就不怕我害你?”

“害我……也很好。如果你是什麼妖精鬼魅,潛入我的夢裏是對我有不良企圖,那麼死在你手裏也不錯。如果死了,就可以不用管朝政,不用在意那些什麼千秋基業。”說完,他又自嘲地笑道,“我其實是一個很矛盾的人,軟弱之極。”

望朔說道:“所有人都是矛盾的。他們一方麵想要超越自我,另一方麵又總是不願意付出代價去實現這樣的夢想。所有人也都是軟弱的,而你比絕大多數人都堅強。”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隻是,這樣的人卻也要背負更多的罪孽。而罪孽總是錯誤的。”

衛淵聽完他說了這話,那份又是喜悅又是痛苦的情緒便又湧上心頭。“我的知己……”他這麼喚他,“謝謝你一直陪著我。你不但教會了我治國安邦之道,也教會了我該如何背負這些責任,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他越說越激動,猛然上前兩步,雙手握緊了對方的衣襟,“為什麼你隻能出現在我的夢裏呢?為什麼你不是個女子呢?如果你是個女子,我一定會立你為皇後……不,無論你是男是女,我寧可冒著天下之大不諱,也要和你在一起!”

此刻,望朔的心跳得劇烈,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在數不清的歲月中,在無數的夢境中,他聽到重淵在自己耳邊說話。有時是輕聲呢喃,有時候是激烈的喊叫,就像是衛淵現在這樣。他告訴自己他要放棄理想,放棄那勞什子的宏願,隻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重淵也好,還是他的轉世也罷,都是絕對不可能為了感情而妥協的!每次衛淵見到自己時,一般都是處在心情極度壓抑低落之時——他被重壓壓得喘不過氣,才會說出這樣的氣話。等到他醒來,他還是那賢明而雄才大略的君主!

望朔抬起手,輕輕撫上了對方的下頜,將對方的臉拉近自己的臉。隻是,任憑衛淵如何努力,他依舊看不清沈如夜的容顏——對方的眼就像是隔著一層波動的水幕一般,被模糊成了氤氳的剪影。於是他放棄了,也安靜了下來,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對方的輪廓。

他以為沈如夜要吻他,但是望朔隻是靠得極近。他的氣息吹拂到他的臉上,細微之極卻令衛淵輕輕打了個顫。這個一直為自己指路的人,一直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扶持自己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的心緒。這樣的感情就是愛嗎?此刻,如果那藍衣的人能撤去遮蓋自己麵容的法術,順從而安靜地躺下來,令自己一件一件地除去那身華貴卻低調的長袍,令自己將吻烙印在他身上的每個每寸肌膚,然後扼住他的手腕並將它們固定在他的頭頂上,聽那雙傾吐著睿智話語的唇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他願意做一切事。他原因傾盡國家的一切,也要挽留這個人。

他是他的救贖,也是他的劫。

“淵。”

這個稱呼讓衛淵的呼吸急促了一分。印象中,沈如夜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你的妻子壽終正寢。等你成為千古明君,名留青史。等你的畫像被供入了帝祠。等你的儲君足以登基稱帝。等你陽壽將盡,我將帶你離開凡世,我們將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

衛淵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打濕了枕頭。美麗的皇後躺在自己身邊,似乎還沒有轉醒。即使是在睡夢中,她的臉上也掛著幸福的笑容。她嫁給了自己傾慕的人,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

衛淵在位的三十三年期間,易國國富兵強,國家的一切都發展到了鼎盛。雖然一百年多年已經過去了,但是當年的那場幾乎毀滅天地的大災難的陰影時不時還徘徊在茶館說書人的故事裏,或者勾欄院歌姬的琴聲中。就是因為大家沒有忘記曾經的痛苦,才如此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和繁榮。因此整個易國不僅經濟和政治發展到了極致,人民也互相友愛。整個國家便是世外桃源一般美好。

臨淵皇帝駕崩於第三十三年的八月十五日夜。根據侍奉在皇帝身邊的仕女的敘述,臨淵皇帝似乎知道自己的大限便是那時。那夜,家家戶戶都在拜月賞月,皇帝也宴請群臣。席間,臨淵皇帝並沒有如同往年一樣和群臣同樂。他隻是坐在龍椅上,打量著天上的月色,臉上的表情滿足之極,又像是在期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