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這會兒跌坐在軟墊上,林敢還沒反應過來鍾意在說什麼:“你說的哪句?”
崔岑瞥了鍾意一眼,“就是他要諷刺沈閔之的那句。”
林敢摸著胡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我料想沈七娘背後並無人指使,便是強背下這些話過來鸚鵡學舌,也不可能這般應對自如。可她分明才十五歲,太守府裏無一人有這通透心思,難道還真是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
莫說林敢懷疑,崔岑也久久沉吟,修長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敲擊著。果真如此嗎,如此心智為何從不曾聽南邊傳來一絲美名讚譽,沈硯竟是個藏拙的?
鍾意一看,嘿這是侯爺的小動作,侯爺思考的時候就喜歡這樣,果然他也對沈七娘子很在意呀!
“還有一事,侯爺你注意到了嗎,沈七娘說到與川蜀聯姻時十分平淡,仿佛事不關己。老夫有些想不通,是我老了嗎,小女娃竟真的半點不關心自己的終生大事?”
崔岑幽幽道:“我倒記得另一事,我要阻隔鄆州和川蜀,她倒是解釋了,阻隔鄆州和漢王室,不知她做何解?”
林敢和鍾意對視一眼,現在人已走了,誰還給你解?
“算了,今天就這樣,你們回去安置罷。”
崔岑起身,打發兩人回到左右廂房。鍾意卻不走,說是在這陌生地界,他就在外間打地鋪守著,以防萬一。
“萬一?”崔岑不以為意,若真有,沈硯就是那萬中之一。
林敢道了晚安,回去廂房門口,忽然福至心靈!侯爺不願鄆州和川蜀聯合,沈七娘這廂就願另嫁他人,但是何必那麼麻煩,如果侯爺娶了沈七娘,豈不一樣將這事解決了!?
男未婚,女未嫁,倒也是可行的?
崔老太君為孫子的婚事急得三天兩頭裝病,林敢想到南下前老太君那臉色,也不禁感歎。哎,侯爺是該認真考慮一下婚姻大事了,說句不吉利的,刀槍無眼真有個什麼,侯爺這基業連個承繼的人選也沒有,白白便宜旁人。
……
太守府裏遍地都鋪著青石板,幸好如此,不然沈硯這一趟來回,不止要濕透,還要變成泥人。
因著夜已深,沈硯一路回來沒碰見什麼人,院門虛掩著,她輕輕一推,在門後等候的吳娘便趕緊露出了腦袋。
“娘子你可回來了!”吳娘擔心壞了,又是心疼又是鬆了口氣,“快把蓑衣脫了,回去屋裏泡個熱水澡。”
沈硯也知道是自己任性了,但這一趟她不趁雨逮著機會,明日崔岑住進禮賓館,她想混進去就不那麼容易了。幸好崔岑不止膽子大,人也理智,倒是能聽進去幾分,不枉她費了這許多口舌。
“快快,快回屋裏去!”吳娘見她脫了蓑衣後衣裙濕淋淋的,嚇得喊了兩聲佛祖,“可千萬別著涼了,這天氣病了可不得了!”
沈硯趕緊提著裙子,在帶屋簷的圍廊下小跑起來,快到她住的主屋時,忽然瞧見東廂門口有個小人穿著寢衣在望著她。
是沈瑄。
大概是沒料到她這樣狼狽,沈瑄的神情有些驚訝。
沈硯不知她是沒睡在等著自己,還是自己把她吵醒了。大約是她今晚酣暢淋漓做成了一件事心裏正痛快,她忽然對沈瑄做了一個從來沒做過的動作。
她抬起一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很俏皮。
沈瑄果然驚住了,但她馬上反應過來,笑彎著眼睛點了點頭。
沈硯便回到屋裏,阿桃阿杏趕緊把她推進屏風後麵,熱湯熱水都已備好。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沈硯泡在浴桶裏,直到昏昏欲睡,才將心神回歸到平靜。
她原是裝聾作啞多年,萬事不理,此番崔岑南下欺鄆州無人,叫她看見自己骨子裏也還存著一兩分好勝之心。是了,事情還沒結束,她要趕在出嫁前,先打發了這個燕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