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段(1 / 2)

沉了一沉。

康熙看著容若的身子慢慢呈現出潮紅,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明明還在生病中,體溫也燙得異常,卻還在這個時候,動了情想要他。

自悔失行,不覺俯身吻了吻他光潔的額頭。

隻見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容若艱難地睜開眼睛,低啞的聲音輕如晨霧,“回去。”

“醒來了?!”康熙尚在驚喜之中,即刻將他擁在懷裏,並沒有體會容若所說的那兩字。

然而容若的容色沉靜如一泊清水,亦是如此蒼白,他說:“謝皇上探望,這些病是陳年舊疾,勞皇上掛心了。皇上國事繁重,這裏不該是久留之地。”他本就氣息微弱,說上三兩字便要停一停,如此卻仍掙紮著支起身子,尚在咳嗽。

四目相觸,有片刻的靜默。

康熙見容若雖是低著頭,然而眉間的那份堅忍和倔強絲毫不減,見他掙紮坐起身,棉被中露出肩上一痕。

他驕傲的神情令人又愛又恨,起身尋著衣櫃,取來了件幹淨的衣裳,幫他穿上,低聲道:“怎麼病了,也不早些說出來?”

容若微微蹙眉,沉眸片刻,“我不是有意要隱瞞,隻是這病來得太突然,若是說了隻怕婚禮也就耽擱了。”

“你很在意這場婚禮?”這話問得突兀,康熙手中一滯,隨即又為容若扣上了衣襟的領扣。

容若眸中微變,點了點頭。

對於這場賜婚,有太多的話想說,隻是既成事實的事,說什麼都成了空話,握住他的手:“容若,你知道我心裏麵從來隻有……”

“皇上。”依稀能感覺他手心熟悉的掌紋,容若心中似被千萬根針紮著,緩緩抽出被他緊握的手,“我說過,原本隻是一個人,而今仍是一個人。臣謝謝皇上對微臣的厚愛,求皇上回宮去吧。”

康熙別過頭,“一定要如此麼?”他此時的語氣像極了容若跪在乾清宮外問他,“我與你,為什麼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容若抬眸看著窗外西沉的月光,他語意哀傷似深入骨髓一般,“命數如此,隻能如此。”

康熙深深歉然;“當日你來見我,這道旨意不是我本意。”

“皇上這樣做沒有錯。”他蒼白的容顏減去了不少往日的神采,隻是一雙眸子仍是清澈。

康熙看著他,一雙深潭雙眸,直抵心田,“你知道,我心裏隻有一個人。”

容若心頭一震,凡塵多少歲月,求得此情,無憾,無悔,隻是人活著不能隻為一個情字。狠狠吸了一口氣,“我想看你成為一代明君,震爍古今,無人能及。”

康熙語意悲涼,握著他的手,“愛你,我就不能了?”

容若苦澀一笑,“這個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即使所有的承諾都是真心的,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會有想要的結果。

容若靜一靜,看向康熙一字一句道:“能與皇上相遇,相識,相知,我今生無憾。但是,此生以今日為界,從前的一切都過去了,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

康熙隻覺得眸中酸痛,容若一點點從他手心中剝離,他的明澈與懂得,讓自己無力握住。

一切再無力轉圜,沒有退路,沒有選擇,眼看現實在他們之間設下一堵無法攀越的高牆。

不知過了多久,康熙向容若伸出手來,“容若,讓我再抱你一會兒。”

這是他能給予最後的溫存吧。

此生,也隻剩這麼一刻的索求了吧……

隻是,如何才能騙自己,這是場不醒夢。

但這夢已經醒了,醒了。

它醒了,醒來了,就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容若沒有靠近這世上最令他溫暖的人,隻是緊緊用力握住手中的玉,深深一拜,輕聲而堅決:“請皇上回宮。”夜涼如水,康熙緩步而出,黎明前的寒意這樣猝不及防地襲上他的身體,他再不回頭,也沒有轉身。

所以他不知道身後的人落下了淚水。

他忘記了容若哭是從來沒有聲音的。

有冷冷的雨絲滑落,雨越下越大,冰涼的雨水似乎要人吞掉,梁九功一直提心吊膽的侯在明府外。眼睜睜瞅著康熙走出,木然一腳踏出,忙低叫一聲;“萬歲爺,門檻!”

康熙這才沒絆倒,梁九功搶上一步扶住,康熙定了定神望向梁九功,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般蕭寂:“我是皇帝?”

梁九功不明原因,隻覺一顆心七上八下,被康熙的臉色嚇得不斷點頭。

萬歲爺,您可別嚇奴才。”

康熙微微一笑,神色倒似自若,“朕不是好端端的?”最後望了一眼明珠府,又轉看向深夜裏的萬家燈火,輕聲道:“朕不是還有這天下,怎麼會不是好端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