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緇衣如夜，他望著自己，目光幽深得不見底。
吟霜的動作一滯，怔住。
兩人遙遙相望，分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了千百載。最終，冥帝邁步走向了他。
吟霜怔忪不已，直至自己被冥帝擁入懷中，他才駭然回神，用力地推開了對方。不知何時，他們竟然已經遠離了人群，站立在了僻靜之處。
明明擁有完全不會讓他掙脫機會的力量，冥帝卻是輕易地放開了他。
“吟霜……”那雙又深又冷的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彩，“我以為，你不會再拒絕我。”
“冥帝。”吟霜慘然一笑，“吟霜何德何能得您厚愛？”
“吟霜，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辜負了你，傷了你的心。但我現在已經知道我其實——”
“我不想聽。一句都不想聽。”他搖頭，神色淒楚，“冥帝陛下，以前是我癡心妄想。但我以為早在奈何橋邊就已經說清楚了，您當時既不挽留，現在又是何意？”
不善言辭的冥帝皺起了眉頭，“吟霜，不是的。”
“我說過了，我不想聽。陛下，還是請您回冥宮罷，我不過區區一介遊魂，不值得您紆尊降貴來此處。”他後退，再後退。最終轉身，飛快地逃離。
冥帝沒有追來，以他的法力，這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沒有那麼做。
吟霜慢下了腳步，胸口悶澀不已。他停步在了河岸邊，慢慢坐下`身去。他以為，鬼沒有心，更不會——覺得難過……
眨了眨眼，他低下頭，看見了自己於水中的倒影。他早已經不會哭了，但此刻，他的表情，就像在哭泣。
冥帝遠遠跟著，目光深沉。他看見那清麗的容顏微微顫唞著，他下意識地按住了心口，那一瞬間的揪痛，可是所謂的心痛？
無聲地歎息，他歎息般的念著對方的名字。吟霜，吟霜……
最終章 煙雨洛陽行，一盞蓮燈曉君心
清晨的洛陽起了霧，薄薄的霧氣附著於樹葉上，凝結成了晶瑩無比的朝露。陽光透過晨霧看上去，也是朦朦朧朧的，並不清晰，卻也十分鮮明。
吟霜起得早，或者可以說是徹夜未眠。打開門，他彎腰整理其昨天新種下了的花籽。
想起了放在屋中的灑水器具，直起身時，有人將之送到了他的麵前。
他的動作頓住，然後接過，默默地為新翻過的土壤灑上水。那人站在他的身後，如影隨行。
吟霜灑完水，那人從他的手中拿過器具，準備放回屋裏。他終於忍不住出聲：“您——”對方停了下來，回頭望他。他卻是動也不動，“請您不要這樣，我很困擾。”
冥帝不出聲，握著器具的手卻微微收緊。
“我都已是一介遊魂，不多日便會自行消散。陛下何苦執著於我。”他輕聲說。
“我不會讓你消散的。”冥帝低聲說到。
吟霜苦笑，“即便您是冥帝，也不可妄自違逆天命，您不能如此做。”
“有何不可？隻要我想，便定能留住你。”
“可我不想。”吟霜轉過身來，麵對著他，“五百多年了，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堅持下去了，我累了。當年是我不應該糾纏於您。而今我放開了，您又為何執著不休？”他那素來溫柔的眼眸中，透出了冷然的光，幾乎是麵無表情的，他問，“您就不能放過我麼？讓我安安生生地過完這點日子。”
冥帝扔下器具，仍有水的器具摔在了地上，濺了一地的水，更濺濕了他的衣擺。但他渾然不在意，快步上前，他抓住了吟霜的雙肩。“你不準這麼說！”他氣息不穩，雙手微微顫唞，“吟霜，你不準放手！因為我——”
“因為您以為隻要我還對您心存傾慕便仍是會接受您，對麼？”他接著冥帝的話說了下去。
冥帝怔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神色冷然而僵硬。
他輕輕撫開了冥帝按在自己肩膀處的雙手，後退了一步，踩在了柔軟潮濕的泥土上，“隻可惜，陛下，也許我仍是傾慕著您的，但我卻絕不會再回到您的身邊。“
“是因為——那件事麼？”冥帝啞啞地問，“因為你曾遭狐妖的□……”
吟霜的表情僵了一下，旋即竟笑了，“是，沒錯。您可以接受那麼汙穢的我麼？”他按著心口，垂眸而笑，“我這麼髒，日複一日都想著如果下一刻便能死去，便能魂飛魄散該多好。可我連形魂都是被緋霞仙子以全部法力所凝的，我連自行毀滅的法力都沒有。”
冥帝抿唇，用力地將他擁入懷中，將他牢牢地嵌在了自己的懷抱之中，“吟霜，你不髒，一點也不髒。那些狐妖都已經被我處死了。”
“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抹不掉了。”他輕輕地說到。
“可我不在乎。”冥帝低聲說道，“吟霜，我不在乎這些。仙人以精氣神為本，凡胎不過一具皮囊罷了，不是麼？”
“我已非仙人，這一世，我隻是個凡人。現在，更不過是個毫無用處遊魂。”他的語調極為平淡。
冥帝心下一痛，他急急道：“吟霜，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