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交加。
哭笑不得。
這捉弄人的命運。
年輕人走過來幫著懷幼一起挖出了竹簍:“這是她給你做的鞋?”
徐懷幼點點頭,卻又皺著眉頭:“不全是,還沒來得及做好,婆婆就死了。”
年輕人睫毛一閃,模樣有些黯然,他又看了看手裏桃紅色燈芯絨鞋幫子上紅線繡成的字:“你叫懷幼?我奶奶不識字的,你教的?”
徐懷幼點頭,藍色的眸子倒映著年輕人憔悴的麵容,他對著她蒼白的微笑,泥土花了他英俊的臉。
“你這小丫頭倒是個混血,英國?美國?俄羅斯?”
徐懷幼歪著頭想了想,念出了兩個時常聽到的地名:“美國,巴黎。”
年輕人聽完倒是真正被懷幼呆呆的模樣逗樂了:“巴黎怎麼會是美國的呢?你當哥哥我三歲小孩,唬我呢!”
徐懷幼支支吾吾回答不出個理由來,但她也確實是沒說謊。
百口莫辯的滋味真不好受。
徐懷幼一臉衰衰的看著強顏歡笑的年輕人。
“會說英語麼?就abcdefg?”
徐懷幼聽著這陌生的語言,搖搖頭。
年輕人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你爸媽沒教你?”
徐懷幼繼續搖頭,她沒說她連爸爸媽媽長啥樣都不知道。
“也好,中文比外文好多了,哥哥我就不稀罕那洋文,他們非得讓學,一群不愛國的漢奸!”
徐懷幼認真聽著他說話,雖然大多都不太懂,比如“他們”是誰,為什麼漢奸要讓他學洋文。
最後她終於問出了心裏的疑惑:“哥哥,你用榔頭鑿石頭做什麼呀?是不是想見見徐婆婆?”
年輕人沉默了半晌,一半的臉藏在陰影裏,看不清神情,最後他玩笑道:“這人死了靈魂會化作寶藏,我奶奶托夢給我,讓我回來取呢!”
“寶藏?!”徐懷幼眼睛閃閃發光“那還不趕快?!”
“這榔頭太小挖不動啊。”年輕人故作煩惱。
“我家有大的,我去拿!”徐懷幼立馬跑開。
年輕人看著小女孩活潑靈動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小道上。
這樣毫無條件的相信陌生人的話,
這樣天真爛漫的年代,
多麼好啊。
他把那些陳舊的玩具一一放回竹簍裏,把剛剛挖出的泥土一點點覆蓋上去,他覺得他在埋葬他回不去的童年,他在埋葬自己。
他又拾起一旁靜靜躺著的花生牛奶瓶,用牙齒咬開金屬蓋子,一口飲下。
挺好喝的,他想。
然後他最後看了一眼無名的孤墳,轉身沿著另一條小路下山而去。
他真的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