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幼和夏嶠總是在草叢堆裏躲著觀察棚屋裏奇怪母子的生活。
他們給大個子取了個外號叫“大傻”,因為他們發現大個子不僅說話說不清楚,老是發出“噢噢噢”的怪聲,最奇怪的是,他的行為舉止都像個傻小孩,徐懷幼早就玩膩了的泥巴他玩得不亦樂乎,有時候他坐在棚屋外的小板凳上,對著天上劃過的麻雀也能傻樂個不停。
這時老婦人總會笑著摸摸他的頭:“強兒又看見了什麼好玩的呀?”
“鳥,飛!”傻大個指著空曠的天空笑得一臉純真。
“哦,是小鳥在飛啊,我們強兒喜歡小鳥,對不對?”
老婦人溫柔的動作讓徐懷幼幾乎忘了那天凶神惡煞朝著她嘶吼的恐怖女人。
徐懷幼再一次拖回欲逃之夭夭的大黃的狗尾巴,對著在一旁直打嗬欠的夏嶠低聲下令:“把彈弓拿出來,去,把那隻麻雀給我打下來。”
夏嶠“噫”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默默去找石頭,走回來蹲在原地,瞅準一隻剛剛上升的麻雀“嗖”一下正中目標。
被石頭擊暈的麻雀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母子麵前。
傻大個“哇”一聲大哭起來,“女巫”滿臉怒氣的回過頭來,老鷹般銳利的眼睛一下就看見拿著彈弓蹲在草叢裏的夏嶠:“這該死的野種,沒天理了,欺負到老娘頭上了!今天我定要替天皇老子好好收拾你這小雜種!”
老婦人隨手抄起個空瓶子就往夏嶠那邊扔。
然後徐懷幼跳了起來,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你不是說你兒子喜歡鳥麼,我打下來給他做禮物,你怎的還要打我們,太不講理了!”
老婦人眼睛瞪得大如銅鑼:“小婊子,還敢數落老娘了!上回沒逮著你,今天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好呀,今天非得讓你長長記性,一個個都是狗娘養的!”
老老少少隔著幾十米互相叫嚷,劍拔弩張。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傻大個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狗······狗······”
老婦人愣了愣神,也跟著笑起來。
夏嶠戳了戳徐懷幼直挺挺的脊背,弱弱的道了聲:“小幼,大黃,大黃好像快不行了。”
“什麼不行了?”徐懷幼不滿的往後瞟了一眼,卻震驚的發現大黃脖子卡在路邊的灌木枝椏裏,尾巴軟綿綿的耷拉在一邊,有氣無力的搖擺。
她想起她跳起來之前還拖著大黃,
難怪怎麼覺得手裏空空的,
原來大黃被卡住了呀?
然後她鎮定自若的蹲下去把大黃的腦袋取出來,摸了摸它油膩膩的狗毛,再拖著它的狗尾巴一臉嚴肅的站起來:“不許笑,再笑,我就讓大黃咬你了!”
大黃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夏嶠坐在棚屋外的大石頭上,大氣都不敢出,他睜圓了眼睛看著和傻大個一起逗弄籮筐裏受傷麻雀的徐懷幼,再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旁邊安安靜靜剝蒜子的張太婆,覺著這世界變化得太快了。
幾分鍾之前他們都還在為自己的小命而擔憂,
現在他們卻與暗中瞅了半拉月的“敵人”如此近距離的聊天玩耍,當然“聊天玩耍”的動詞僅限於某個玩得忘乎所以的徐姓人氏。
大黃依舊虛弱的趴在太陽底下,張太婆也不愛搭理夏嶠,怎的一個男娃娃這麼小氣?她覺得這小丫頭的脾氣倒是對她胃口。
能讓他家強兒開心的小娃娃,都是好娃娃。
“風明伯伯能治好它,你別擔心,我家有好多好多藥呢!”徐懷幼嘻嘻笑著,麵前這個足足大了她四五倍的大個子在她麵前與小孩子無異。
傻大個咯咯笑著:“好呀,好,藥,治治,小鳥!”
“大傻,你叫什麼名字呀,是不是叫‘強兒’?”徐懷幼小聲的問道。
“傻,傻,傻強兒。”傻大個依舊明麗的笑著,似乎“傻”字在他的世界裏並不是一個諷刺的概念。
徐懷幼默默歎了口氣:“大傻,大傻,就叫你大傻好了。”
張太婆讓懷幼留下來吃飯,懷幼看了看屋頂透風的塑料袋子,笑著搖搖頭:“外公要擔心。”
他們下了山。
徐懷幼想,
下次來的時候,要給大傻帶好玩的,給張太婆帶好吃的。
她想起了一覺不醒的徐婆婆,
她覺得貧窮和寂寞真是可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