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懂我,即使我冷著臉對著他們,他們依然能夠笑著圍在我的身邊。
然後便是那一年我得獲榿帝的賞識而入主朝廷,此時師父才告訴我一個他隱瞞了多年的事情,我的一生雖然會位列朝廷高位,但卻極其短暫,我會因為一人而死,即使那個孩子並不是故意,我卻不得不為了這個素未謀麵的人而失卻自己的性命。
我嗤之以鼻,藺殤卿向來說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自然也是讚同的,我的性命該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何時死何時活,豈是另一個人能夠決定的麼?我把師父的這句話雖然也放在心上,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依舊似乎還是當做一個笑話。
我會救一個孩子,然後在他最狼狽的時候救他第二次,然在第三次而死?這般就認輸了,我何以為樽天行,我何以頂天立地?!
後來,在我避世的山穀中,我同東風救了兩個相貌漂亮的孩子,那個額角上有著蓮花胎記的人便是那個在天下間鬧得沸沸揚揚的穆沉蓮,那麼另一個孩子便是他那個內斂而更令人覺得討喜的穆沉漪了吧……在翻過那個孩子滿是細碎傷痕的小臉時,我的心中忽然突兀的冒出一股禁不住要對著這個孩子柔和下來的感情……看看,明明是兩個樣貌一模一樣的孩子,我卻對穆沉蓮討厭得緊,獨獨待著穆沉漪一己的師弟們還要耐心、柔和的多。
是了——倘若按照師父所教的占卦來看,的確……就是這個孩子可能會讓我死去。
可是七年的日夜相伴,我漸漸了解這個心地善良還有些軟弱的孩子骨子裏隱匿著的倔強,除了在房中推演大榿還有多少日子,我便會經常的想起這個孩子認真讀書的樣子——即使為了自己的弟弟斷了雙腿,曾經痛苦的幾乎走不出那片陰霾,但是那個孩子笑起來的時候的樣子——寧靜溫馨的得讓人想要永遠活在這片山穀之中。
我靜靜的看著他,悄悄地為這個孩子安排好一切……我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弟弟對他的感情?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結局,樽天行,尊天命而行,我僅僅是推波助瀾得讓這個孩子更加幸福一些……畢竟,是自己的弟子,不是麼。
即使,不想承認自己輸了,但還是不得不承認……我似乎,已過分眷戀了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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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這個孩子又站在了我的麵前,他站在巫頌清的身後,怯懦懦的看著我,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又似乎對我有著什麼愧疚,仍是跟以前一樣不擅長掩蓋自己的表情,卻把自己的痛苦隱藏在心中,誰都不肯說。
我冷冷的責備了他,他卻說要幫我,他為何要與巫頌清一起,那和與虎謀皮又有什麼差別?我猜測是巫頌清用了什麼陰險的方式讓這個孩子不得不接近他最厭惡的勢力圈內,那樣抱歉的看著我,那麼為難的夾在百官之間,即使……被冠以佞臣之名。
我樽天行的弟子,何以要被冠以這等汙名了?可這是這個孩子的決定,作為師父我雖可勸告,卻不可插手。
當日,我埋在漆黑的房間中冷冷的笑,恐怕是巫頌清不知為何知道了我和那孩子的關係,甚至不遠千裏粘到那孩子的身邊,硬是成了我的徒孫,甚於更好的控製那孩子,到了最後,便是要用那孩子來威脅我的性命了……
如今的我,還剩下多少時間?大榿注定要亡,隻是這天下蒼天又如何度過這幾年痛苦時光?我的一生披星戴月,竟然隻為了天下人,也隻能為了天下蒼生,因為我知道,我前生……欠了他。
所以在巫頌清在我的麵前擺上“殉情”之時,我坦然的接受了這杯至毒之酒,我也當然記得藺殤卿對提過“殉情”,天下之大無處可循解藥,除非此時仍舊是萬年前人仙共存的時刻,倘若是仙家也可還拖延數年直至尋得解藥。
可惜,我早已不在乎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除了,這孩子竟然會陪著我直到最後。可惜,我已經無力握住他的手……除了,這孩子會主動的握住我的,會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我卻又不會太明顯。
這個孩子果然太溫柔,太會為別人著想,我們師徒兩人……很相像不是麼?孰真孰幻,誰又真正能夠分辨清楚呢?
我從未告訴這個孩子我對他的感情,也並未告訴他那個占卦中為他而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東風,不過……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讓他的包袱少一些,他會活得更好。
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眼前竟然出現了模糊的幻覺,我看見一個人的臉,看見那個人將他隨身的玉笛扔進河中,對著河中的一束蒹葭輕輕地說著對不起,看著那一,直至和我的重合……
我看著一個少年總是躲在後麵看著那個人和另一個紫眸的少年,那個人有著和我極其相似的氣息,而那個在他身邊的紫眸少年,額頭上的蓮花胎記刺眼的幾乎讓我喘不過起來。
我看見那個瑟縮的少年握著玉笛勤奮的修行,終於在某一天向另一個男人說了那兩個人的事情,我看見那個人為了保護少年而散盡自己的魂魄,我看見紫眸的少年憤怨的看著我,詛咒著我永生永世不得好報,終究……追著那個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