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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驚鳥盤旋,戰馬嘶嚎,深夜的青山映著跳躍的紅光,仿若被撕開的血口子,安靜地觀望著營中被大火喚醒的紛亂士兵。這會兒,已經放完火的蔡少兒和蔣衛大概正裝模作樣地安定軍營指揮著衛兵滅火吧。那四個熏不遠千裏派過來的勸誘使者還不定張著怎樣的嘴巴看著這在他們出了我帳篷不過半刻便發生的事件。
笑。
而這一幕的策劃者並且本該葬身火場的我正膚完體整,一身補丁皮衣,告別了隨身多年的愛馬風逝,摸著胯下瘦馬的淩亂鬃毛。
曠野四寂,隻有那個嘈雜的方向攪動著思緒,不過想起幾個片段,亦不免一陣蒼涼。
八年前,劉將軍和庶出的大哥皇子颯帶軍出征,那被當年的太子章陰謀裏應外合山戎所攻破的軍營裏那場大火,不知是這裏的多少倍了。那片葬身火海之地,離此不過一百裏而已。
不是熏的錯,從來不是。仍然記得當時戰報傳來,早一日才得到大哥飛鴻密信,剛出青澀之年的我便直入東宮,對著那個同胞的嫡出太子哥哥說,請不要殺死劉將軍的新娶妻子,因為她也是我的青梅竹馬;我說不要殺死熏,他還小,而且颯早就把他過繼給我了,我永遠不會告訴他生父是誰。皇兄正打敗奪位強敵,躊躇滿誌,春風得意。他筆直地看過來,說,那麼你呢,我唯一的同胞弟弟。我說,我不會和你搶任何東西,隻會盡全力助你上位,有生之年,誓保皇兄的江山。回到睿王府,迎麵便是熏渙然成人的臉,依舊是一聲爹爹迎接我歸來,便在刹那讓我差點無法自持。
熏是早慧的,他明了的,自小就比他所表現的多。但是他沒有說,隨後該沉默的,又繼續沉默了將近十年。
當年大哥把他過繼給我不過是源於我們之間的一個玩笑。那時我亦不過黃齒小兒,我說要是我長大了一定不要小孩子,萬一生出來缺胳膊少腿或是奇醜無比要不傻瓜一個怎麼辦。為此我們爭論良久,最後大哥作出讓步,說要不這樣,他年紀比我大,肯定先生孩子,看各方麵都符合我的要求了就過繼給我,這樣就能保證資質優良,也為我自己製造增加信心。於是兩年後,不過肉團大小,三個月的熏便住到我的府上了。
那時小,除了一張人人誇讚的小小臉蛋,又有誰看得出來有多少天才。但現在,那個雖然庶出卻是公認德才最佳,又對我最好的大哥應該能在天上微笑了吧。於所有家世遭流放時幸存於宮中的兒子,已然出類拔萃,人間靈秀,並且手握重柄,一步步爬到如今趁這先帝新喪,網絡住幾位重要軍政大臣,將新帝也即他的堂兄嚴密監控,隻差擺平殘餘勢力,登基稱帝的地步了。
能夠一直有我的支持,對於熏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保障了。雖然我從來沒有明確表態,但是依據我們的關係,所有人都認定我站在他那邊,於是不論是我的幕僚還是較為親近友好的朝臣都自動支持了熏的計劃。我唯一能張口的地方就是勸勸,可也常常被熏巧妙地周旋開去。
是啊,我雖已自認待熏勝父勝兄,亦無法泯去他長埋內心的深至腐爛的仇恨。而我能做的已經做盡。
並不願讓他卷入奪位漩渦,也不想讓自己卷入。這輩子已經發生過一次,不想再來了。所以近年一直以固邊防為借口領軍在外,逃離那風暴中心。人都以為是在為熏謀求良好的政變環境,以防兩邊著火。我隻是不知道熏是怎麼想的。長久以來他唯一的軟弱出口就是我,而我一直沒有搭理他之前派來的勸歸使者,他們來的間隔也便長了許多。而現在,最大的障礙大概也已經踏出大道雛形,隻依靠他自己的力量。相信沒有我,他也照樣能越來越順手地繼續下去。
苔心產下劉將軍的遺腹子念兒後便殉情了。當年我為保苔心和念兒而不顧背上趁火打劫的罵名娶了苔心,而現在,卻要把念兒留給熏照顧了。熏啊熏,近年是越來越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了。或許是急於要我回去同享勝利果實,或是壓下最後的反叛情緒,又或許是另一次重蹈覆轍的懼怕功高鎮主?我笑。若是如八年前沙丘之變後幾年間他數次神經質地突然想呆在我旁邊的衝動而在最近突然頻繁派來使者,算是他猜對了。
使者走出帳篷半刻鍾,一回頭便可依稀看見帳篷的時候,另兩個使者裝扮的人手持快馬急件走進,趁著閱讀時刺中我要害,隨之打鬥並在逃離時投出火器。秋深天躁,此地已近戈壁,遠池少水,把個人燒得麵目難認也在情理之中。
嗬斥聲,打鬥聲,以及依靠帳內燭火映在帳篷上的飛竄人影,那幾個使者便可作為我已身亡的最好傳信者。何況朝中想害我之人本就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一天兩天,即是英睿如熏,在這混亂當下也難在數日內查清了。
熏,不是我願欺你,隻是這世上,注定容不得我帶著你仗劍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