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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銀盤似的圓月慢慢升了上來，在柔軟的柳枝上，在小橋流水中，皎潔地綻放銀輝。所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書生李允丞就在這樣美麗的夜晚，喜滋滋地向著跟情人約好的小河邊奔跑著。
平日裏見麵的那顆大柳樹下，一根根被風吹亂的柳枝胡亂擺動著，跟此刻李允丞因激烈跑動而砰砰亂跳的心相互輝映。
素枝想必還在梳妝打扮，耽誤了時辰，李允丞想著素枝是為了自己素手調香，心裏哪兒有不情願的，一邊在樹下徘徊，一邊自懷裏取了方絲帕出來，細細端詳。那是素枝親手繡的，剛認識的時候，包在一摞舊書裏邊，托了人送過來的。一針一線，盡是小女兒繾綣的心思。
李允丞不知道看過多少次，心裏的甜蜜不減半點，愛惜地將絲帕仔細地折了起來，又小心地收回懷中收好。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幾次聽到腳步聲而喜出望外的李允丞，都因為那腳步聲又漸漸遠去而心情低落。
那夜，直到露濕重衫，李允丞都沒有等到他心愛的素枝。半夜一場豪雨下起來，夢裏多少莊稼人在叫好雨，隻有被兜頭淋得透濕的李允丞渾身哆嗦著叫苦不迭。家裏最好的衣衫都穿出來了，被這雨一淋，更顯出破敗之色來，繞是這樣，也止不了如墮冰窟的寒冷。
抱著膀子蹲在地上哆嗦了半天，李允丞終於咬牙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回自己家去了。屋裏黑燈瞎火沒個人煙，家裏人早些年都沒了，李允丞這會子回來，連個掌燈的人都沒有。好在自家是熟悉的，李允丞也不點燈，摸索著換下自己濕透了的衣服，拿臉帕擦擦頭發、身上的水珠，又將晚間吃剩的冷玉米麵糊糊盛了半碗淅瀝呼嚕刨了個底朝天，才倒在床上，拿僅剩的兩床棉被緊緊裹著自己。屋外雨聲潺潺，李允丞身上一陣寒似一陣，縮在被子裏麵瑟瑟發抖。
第二日醒來，李允丞隻覺得頭昏眼花身子滾燙，嗓子火燒火燎似的，掙紮著起身給自己倒了碗冷水，一口氣沒歇，冰涼涼地灌下去了大半碗，就力竭倒回床上瑟縮著。
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迷迷糊糊間，李允丞聽到屋外有人說話及“砰砰”敲門的聲音，努力張大了嘴，想叫住來人，無奈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睜不開眼皮。
李允丞朦朧中聽到來人說將什麼東西托付給鄰居李大嬸了，然後走掉了。等李允丞一覺醒來，亦是日頭快要偏西的時候了。睡了一天，肚子裏餓得咕嚕咕嚕叫，拖著乏力的身子從床上爬起來，抖索著去李大嬸家借火回來生火做飯。
李大嬸隨的夫姓，夫家跟李允丞家還有點遠親。早年間鬧饑荒，丈夫沒了，這麼多年來，跟李允丞這遠房侄子也算是相互扶持著過來的。素日也沒少得李允丞的照顧，這會見他病歪歪的樣子，趕緊讓進屋去坐著，聽說他竟是一天沒吃東西了，麻利係上圍裙去生火，一會功夫熱騰騰端來一碗擱著倆雞蛋的湯麵，慈愛地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光了，才摸摸李允丞的頭，將碗收走。
李允丞吃完飯精力也沒見恢複，昏昏沉沉地跟李大嬸謝過了就告辭回家，李大嬸擔心地送出門去，將上午宋家來人送來的包袱順便給了李允丞：“小丞啊，要不，大嬸去請個大夫過來瞧瞧吧。”
“不用了，我自個兒將息著就成。”李允丞搖手道，這窮家破業的，誰請得起大夫，吃得起藥？窮人命賤，隻能自己熬著了。
李允丞回家先打開包袱一看，裏麵赫然是銀簪子一副，玉手鐲一對，另有紋銀十兩，加一封書信。想著是素枝憐惜自己家貧，接濟自己的。李允丞心裏一暖，將銀子手鐲簪子之類的仔細收好，自己則緊緊抱著那封信不撒手。天暗了，李允丞舍不得燈油，而且，身上也沒什麼力氣了，就這樣抱著信又沉沉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