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發現自己變了,做不到置之不理,反而主動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沈淵罩在懷裏,用體溫安撫這位縣君的情緒。哪怕對柳渠陰,她都沒有這份耐心,以至於天亮之後,她打來一盆涼水,兜頭潑在臉上,想讓自己好好冷靜。
大約這就是對比吧,淩亦珩生而為帝子,腦海中所認知便是暗衛理應為主而死,殿下無需掛懷。雖然他待樓氏兄妹也很好,但星辰確信,他不可能因自己受傷感到愧疚,甚至想要對抗暗營。
於是,星辰會被沈淵打動,願意幫她犯殺頭之罪——給黎芫兩個諜子入土為安。
皇帝隻要他們死,至於死法和身後事,根本不值一提。阿玉死在外麵,送有司查驗過就拿破席子卷了,扔去亂葬崗;離雪城差不多,本來皇帝要把他掛上城門示眾,但念在畢竟是黎芫皇室,且瑞王與貞靖縣君婚期將近,最後也草草丟棄了事。
淩亦珩私下差人打點,由瑞王府心腹走賬目,置辦兩副棺材,將二人從亂葬崗找出來裝殮,又在郊外選了塊風水寶地,趕著日子下葬。
全程星辰出麵督辦,沒讓沈淵經手,隻在塵埃落定後才接她去祭拜。馬車從小路下山,沈淵換上喬蓮蓮的舊衣服,隨車子顛簸,不小心在星辰懷裏睡著,醒來已經到了地方。
星辰先行看路,確認周圍無人偷窺,緋月才扶著沈淵下車。荒草斜陽,黃土枯骨,埋葬一對苦命人,可誰想背負原罪呢?他們用盡一生掙紮抗拒,到頭來都是不值得。
“雪城,我來看你了。”
沈淵掀開帽帷,素麵朝天,臉上看不出難過的情緒。星辰燃了火折,遞給她一疊紙錢,然後默默走開。
石碑做工簡單,冷冰冰刻著“離氏夫婦之墓”幾個字,生卒年月、名諱、出身一概不題。既是迫不得已,也合沈淵的初衷,她答應過離雪城,會給他們兄妹合葬,今生做不成鴛鴦,但願來世長相廝守。
她站著燒完了紙,自始至終連膝蓋都不曾曲一下,寧肯忍到渾身發抖也堅持著沒有哭,回到馬車裏才開始掉眼淚。
“我恨他,我恨他……”沈淵嚎啕大哭,將緋月的前襟打濕殆盡。星辰守在車外,盯著黎芫兄妹的墳,聽著耳畔聲嘶力竭,不禁眉頭緊皺。
傷心是什麼感覺?星辰已經不記得了,很久前她為一個男人甘願舍命,結果差點交代在人家手上,從那之後,她認為自己沒有心,活著隻為了完成任務,直到哪天死於非命。
但她沒想到,這位沈姑娘有點特殊。
長著過分美麗的臉蛋,卻生就擰巴的脾性,時而慧極,時而愚蠢,起初星辰並瞧不上這種花瓶,但不得不保護,感觀隻比蓉兒好一丁點。可當淩亦珩說起沈淵因她而內疚、痛苦,她的體會又變得十分奇妙。
原來,真的有人會在意暗衛生死,原來,那些權貴也不全是冷血冷心。
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