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就有點怪怪的,好在整日樓中也沒幾句正經言談,女孩們直接見怪不怪,以盛秋筱道聲“感動”作罷。
花魁的針線挑不起大梁,活兒最後還是落在兩個丫鬟身上,別的且不提,艾草都放了足量,連沈淵自己也說,從小聞到大,這味道就算再不喜歡,也像親姊妹般。
盛秋筱捧過熱茶,道:“這是小姐命格貴重,非香花仙草養著,輕易不得展歡顏。像奴婢投胎時候閉著眼睛,撿了一條勞碌命,隻得多勤勉,才敢盼下輩子也能享享福。”
沈淵直接賞回一對白眼:“顯著你了,滿嘴怪力亂神,下輩子的事兒,莫非如今的你能聽著、看著、受用著?這件事上,你和顧先生倒是極像,你別看我隨著娘親燒香,其實我心裏頭一點不信,無非做足尊重罷了。”
“我的祖宗,您可憐可憐我,這話不能再說了。”盛秋筱花容失色,忙要來捂花魁的嘴,“既然做足尊重,咱們何不連嘴皮子爽快也省去,倒不怕子虛烏有的聽見,而是怕隔牆有耳,被人說您心不誠,又要編排出多少話來。”
說罷,她向花魁手中塞了個東西,打開來看是一枚荷包,晴藍色繡百合花的綢布,圈金滾邊,如意樣式,味道清心醒腦。沈淵聞得出,裏麵有丁香、薄荷葉兒和金銀花。
“去年就說讓姐姐戴這個,現如今我做出來了,正好給你。”盛秋筱的小梨渦分外俏皮,“不過,差了一味陳皮,買不到好的,這是給姐姐的東西,我不要將就,索性沒有放。”
“什麼?”沈淵微微愣神,腦海中仔細搜尋著相似的情景,終於想起是盛秋筱及笄時,曾提議自己做藥香囊攜帶,以緩解不適:“難為你有心,我自個兒總不見好,久了難免厭煩,似這般細枝末節,我都怕勞動了別人,虧得你還惦記到現在。”
沈家女兒本非柔軟性情,更兼墨觴夫人溺愛,使得她眼界很高,甚少會被什麼物件人事打動,盛秋筱是將功夫做到了頭發絲兒,饒心腸再硬,也如堅冰融化於潺潺細流。
寒症藥石無醫,所謂良方亦不過是續命之法,看著氣色見好,實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喬小紅出嫁前,沈淵又離開過山莊一次,去見了顧錦川,那人醫者仁心,直言不諱,他拚盡畢生所學,也隻能保沈淵至不惑,可冷香閣花魁今年二十一歲,一語驚醒夢中人,渾渾噩噩竟就過了半生。
沈淵決意將這件事爛在心裏,她太弱,去過的地方少,認識的人便不多,身畔皆是至親,反正終有一別,何須徒增傷感,總算這輩子鮮衣怒馬,逍遙快樂的時間比吃苦要多。
她隻是很想娘——生她的娘,天殺的拐子下手太早,關於這位親娘,沈淵隻知道“母女倆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妹妹多病態”。於是沈淵總想,倘若到了那日,顧錦川回天乏術,自個兒在地下與娘重逢,會否一眼就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