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夜,星空很美,輝映之下,月兒顯得黯然失色,索性安安靜靜地掛在天邊,為萬物籠罩上溫柔的色澤。星辰終於聽到更漏,此時距離旭日初升已經沒有很久,腳下琴閣的燈光滅了,走出來一個女子,穿著碎花衣裳,星辰認得她是彈琴女倌,叫許錦書。
沒記錯的話,這女倌死掉的相好是胡人吧?星辰眯起眼睛,回憶起舊聞,目送許錦書頂著未拆的牡丹頭,一路步伐沉重,帶起流蘇首飾叮鈴作響。
離開皇宮那段日子,星辰在路邊見過賣茶小攤,往往還帶一個說書的,手裏晃著驚堂木,最愛賣弄某某命苦的故事。那時她就想,這種人可真無趣,日光之下,有幾個生來命運甜似蜜糖,平凡的人們被淹沒在苦難的洪流中,甚至不能夠被記載,變成用來推動賣茶的故事。
還是喝酒好吧,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任憑打了多少個彎兒的愁腸,都能在一醉中偷來解脫。
星辰就在這些遐思中坐到了天亮,琴閣確實偏僻,沒人注意到這兒房頂多了個人。淩亦珩肯定醉了,都沒有說明讓她停留在此幾時,但有一點是明晰的,星辰得藏起來,而眼下最合適的去處隻剩下柳渠陰的屋子。
柳渠陰還睡著,手心緊攥,星辰知道,裏頭是包藥材的油紙,該扔掉的物件被這癡兒當成寶貝不肯鬆開。
隨她去吧,反正不是出自自己身上……星辰難得鬆懈,因不知柳渠陰多久醒來,看了看門閂牢固,本想揀張美人榻躺下,忽然腦中靈光乍現,若被前來尋找的什麼人瞧見,豈非將彼此都拉近火坑?無需遲疑,星辰翻窗出去,尋到從前監守花魁時常棲身的角落,揉揉略見幹澀的眼睛,蜷起胳膊稍作養神。厜
就算淩亦珩想不起來少了個女暗衛,日輝與月影總該惦記,最不濟等到花魁回來,自個兒再掂量著何去何從吧。
前半夜飲酒,星辰被柳渠陰暗暗擺了一道,各色菜肴表麵看不出所以然,吃進肚裏被酒一激發,現在難受起來。對星辰而言不疼不癢,隻是心裏咂摸出別樣滋味,柳渠陰……不過想留自己多一會罷了。
朝光燦爛,伴著炊煙同升,嫋娜若雲霞,墨觴晏不在樓裏,何嫂子照樣要早起勞作,操持冷香閣中最精致的飯食。小丫頭們洗菜、提水、掃地,拖著好大一捆柴火到灶上,沒多時臉蛋被熏上煙灰,騰不出手擦拭便被使喚去淘米,廚房不養閑人,整個後院乃至前樓亦是如此。
相比之下,州來山莊對待奴仆就顯得寬鬆些,丫鬟在各自伺候的院裏還能坐下喝喝茶、逗逗鳥兒,尤以望舒堂為甚,隻有表小姐上山時,一起子人才格外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