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戰敗的那一夜,父親提前放好一個包袱,讓她不要睡覺,在屋裏待著哪都別去,聽見外麵亂起來就拿著跑,從她熟悉的狗洞脫身,再也不要回來。淑慧再次見到父親,他和伯父們都變成了無頭屍體,橫橫豎豎堆在一堆,分不清誰是誰。
死亡沒能換來女兒逃出生天,淑慧剛出門就被兩個妹妹迎麵捉住,大喊這裏有人,她們自己逃不掉,也要多拉人一起下地獄。
“你還想跑,你是不是我們家的孩子!膽小鬼!”
兩個妹妹是六夫人生的,看到淑慧仇恨的眼神,還理直氣壯地指責她不懂家族榮譽。
活著的女人們被帶到院子裏,跪成一排,撕開衣服,往前點丟著搜刮出的財物,裏麵有淑慧的那個包袱,口子敞開,半露出一件首飾,全家沒有人戴過那種樣式,長長的金色插針,頂端有兩顆潔白圓潤的珠子,還串著一朵紅寶石雕刻的花。
淑慧低著頭,弓著腰,財物已經不重要,是誰留下的也不重要,她告誡自己安靜,千萬不能被注意到。
其他女人顯然不懂這個道理,拚命哭喊、求饒,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加速將自己送進深淵。身材妖嬈的五夫人最先被挑走,她與戰勝者的妻族有某種親戚關係,尚且得以保留尊嚴,被拉到別處。接著是那兩個妹妹,她們是雙胞胎,長著相同的麵孔,讓人覺得很稀罕,當眾就被剝光衣物,供人觀賞。然後是大伯父的女兒和外孫女,她們平日欺負的也不止淑慧,奴隸們聽到這對母女的慘叫,甚至有人笑起來,很大聲毫不掩飾,回蕩在空寂的屠戮之夜,連掠奪者聽了都不寒而栗。
作為戰敗者,主人和奴隸都是一樣的,女人受辱,男人健壯的留下,瘦弱的就打死了事,屍體成為獵狗的口中餐。
到處彌漫著燒火味和血腥味,不知道過去多久,淑慧簡直要窒息了,膝蓋也早已酸痛腫脹,低調安靜和長期幹活而變粗糙的皮膚救了她的命,沒有被薅出去糟蹋。看著兩個妹妹死不瞑目,她忽然覺得,祖母早早離開這個家,或許也是一種幸運。
即便有可能死亡,有可能繼續為奴,至少不需要經曆這個悲慘的夜晚。淑慧聽到戰勝者得意的叫喊,說要把她的祖父吊在一根高高的旗杆上,讓附近的敵人都能看到,以後誰還敢不服。
堂姐母女躺在破羊毛氈上,已經奄奄一息,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外甥女睜著眼睛,有意無意看到人群中,自己最瞧不起的姨母居然完好無損,那個帶著中原異族血統的低賤女子,沒有受到一點侮辱……
一口血湧上喉嚨,向來自負的外甥女氣不過,被汙血堵住喉嚨,抽搐幾下生生窒息而死。淑慧的堂姐就躺在女兒旁邊,沒有任何反應,也許是提前一步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