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神明，短短一生數十載，誰有把握自己就是流芳千古的那個呢？他們既投在沈、尹二家，生命的意義就在於相互取暖，別人詆毀他們官商勾結也好，狼狽為奸也罷，他們都不會在意，但求行正坐端，方能問心無愧。
“看不出，你小時候也頑皮得很。”沈淵粲然，低頭用手帕抿了抿眼角，“尹叔父為了山莊後繼有人，還得哄著你，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手帕上繡著梅花，沈淵一眼便知其中意，假裝沒有看到，將梅花好生折進內側，整整齊齊放在桌上。尹淮安亦打趣道，若自己有兄弟，哪怕有個姐妹，州來山莊的繼承人隻怕都要變了。
有人叩門，是昌平，帶來胡姬伺候，足足進來四個，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沈淵仔細分辨，卻不見秋日時候那兩個，疑惑道：“從前我見過的去哪兒了？她們在中原可沒有家眷，是逃了，還是你另有好歸宿？”
“一個突發惡疾，渾身起疹子，高燒不退死了，大夫說是吃壞了東西。”尹淮安麵有不虞之色，“另一個我嫌晦氣，讓牙婆領回去了。說來奇怪，她們吃的和府中樂姬別無二致，我讓人徹查過廚房，也沒個結果。後來去長生觀，有幸與玄塵道長交談，才知西域人多忌口，稍有不慎便風疹殞命，那個胡姬吃的糕餅中有花生，大約就是這個緣故。”
胡姬們手持樂器，有個年紀最小的是中原打扮，模樣十分清秀，尹淮安揮揮手，她便乖覺地走到客人身邊，並不說話，笑著端茶倒水。沈淵看她弱小，伺候人卻有板有眼，心裏喜歡，隨手摘下一隻青金石戒指賞了她。
“奴婢多謝小姐賞賜。”小胡姬跪下謝恩，字一個都沒念錯，連成句子卻磕磕巴巴，沈淵明了，難怪她不說話。尹淮安見狀，以為小閣主中意，便讓她要走時帶回去，留在跟前或聽用也算解悶。
沈淵道：“還是算了，萬一吃錯忌口，可要嚇壞我了。你心大，出過一回事兒了，還留著這麼多在府上。”
尹淮安挑挑眉，頗有身正不怕影子斜之灑脫，轉而命胡姬奏樂，又借酒詢問沈淵是否小住，得不到確切回答也無妨，反正望舒堂永遠是她的住所，打聲招呼隨時搬進去。
酒過三巡，州來莊主打開窗，天空高懸一彎明月，光華落於觴中，玉露瓊漿頓失顏色。夜風終歸是冷的，胡姬貼心送上氅衣，緋月也給沈淵係好鬥篷。沈淵叫尹淮安仔細著涼，他卻站在風口不肯走。
“我在摘星閣看了二十多年月亮，可我明白，月亮從來不是為我而升。”州來莊主舉著酒杯，忽然開始感傷。沈淵笑罵他貪杯，喊昌平進來，趕緊把主子扶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