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月站在沈淵身後,看不見主子的神情,隻聽見人一記冷哼:“這種哄孩子的話,我居然也信了。”
“茶都冷透了,奴婢撤下去,把小銀銚子帶上來,夜裏煮酸棗仁湯吧。”緋雲係著攀膊,將茶盞茶壺一並收攏,適時打斷了小閣主的情緒:“水芝姐姐特意囑咐我,給姑娘準備溫補的湯飲,這幾日在外頭多走動,仔細著了風寒。”
沈淵頷首:“你去吧,到了後麵找著何嫂子,讓她明天早點做玫瑰元宵,還得給玉先生送去。”
世歡樓的戲好,茶水也好,州來山莊太遠,若明日與人話不投機,沈淵也隻有這一個就近散心的去處。
緋雲連連應聲,抱著東西退下,路過前廳已經不見溫顏兒,隻琴師許錦書還端坐台上,頭發綰成婉轉嫵媚的靈蛇髻,簪了絹花;穿著一件妃色銀掐牙對襟小綢襖,領口繡了對“彩蝶戲春”,大約是門口有風,她又罩了帶風毛的鬥篷,彈的曲子緋雲聽不懂,也來不及駐足欣賞。
“……早飯就這幾樣,蓮子湯燉軟爛些,八寶飯別放葡萄幹兒。就數中午人多,得讓她們提前準備。何嫂子,明兒辛苦你了,用過早飯我來拿元宵,小姐要送人的,有勞嫂子操心。”
花魁娘子屋裏的大丫鬟要什麼,廚房沒說過短缺的,另得問要白糯米皮兒還是黑香米,用黃糖還是雪片糖。緋雲一一答了,給何嫂子手裏塞個荷包,沉甸甸的。
離雪城要來,沈淵不會主動讓他難堪,仍舊吩咐了宴席款待。樂館中,這個男人用近乎於冷漠的從容接下她所有即將爆發的情緒,連帶屋外的日頭都變得溫吞,就像優柔寡斷的眼睛。
回來時,沈淵是摔門而出的。
花魁娘子滿腔疑惑醞釀成不甘,如恰逢其時的酒,被折扇公子趕來飲下。她不是不可以裝糊塗,讓淩亦珩留下來,就像形影不離的那三日,隔著一條長廊而眠,是揚湯止沸,是飲鴆止渴,是牽蘿補屋。
她不喜歡淩亦珩,可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來陪。
如此啊,明日見了離雪城,她也不算問心無愧了吧?
沈淵不想睜開眼睛,熱水洗滌軀殼,難以讓她的心變回兒時——似乎這樣說不對,兒時的她曆經萬般磨難,也不複爛漫心境。墨觴鴛給了沈淵很多愛,可惜還不夠,遠遠不夠。
“姑娘,早些睡吧,奴婢都安排妥當了。”
寢衣熨帖柔軟,緋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道已經叮囑好了廚房,明日早飯有蜜棗蓮子湯,滾元宵的米粉也已備上。
“嗯,正好我困了。”花魁睜開眼睛,揀一縷頭發繞在指尖,鏡中人明眸皓齒,巧笑嫣然:“等明兒中午,緋雲去園子裏,找那開得好的梅花,剪下幾條拿上來,擺在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