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見血,夜裏睡不好覺的不止含章宮,隻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偽裝,見麵仍是儀態萬千的妃嬪娘娘。方茹得崔氏信重,深知自家主子如何飽受心病之苦,又不好叫太醫看診,免得傳出去又起謠言。
“萬幸,這陣子過去應當就好了。”方茹上前半跪著為崔氏按摩額頭,聽貴妃又道:“好與不好,後宮都是永無寧日。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阿茹,你且看著吧,皇後未必不知郭惠妃與太監勾結,說不好早就和陛下達成共識,要在闔宮麵前揭發才有成效。中宮擅用私刑,陛下根本沒有追究,甚至有賞識之意。以咱們這位天子的雷霆手段,若這次是我殺了太監,隻怕整個崔家和珩兒,都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方茹眉眼低垂,也被貴妃的情緒所感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說的可不就是咱們。奴婢當初以為,娘娘接連生產,陛下再如何憤怒也該過去了,熟料世事無常,到了這個年紀,居然還要被舊年恩怨所累。一入宮門深似海,娘娘這一輩子,奴婢看著都覺得委屈。”
“到了這個年紀,反而看得淡了。”崔貴妃倒坦然,伸手重新拿起已經放冷的茶淺啜:“就是因為我生下孩兒,才讓他想起從前沒了的那個孩子,每次看到我的臉,陛下心頭那把火就會死灰複燃。曾經我深以為很,覺得是種恥辱,可是含章宮富麗堂皇,貴妃之位一人之下,本宮能活著,不必被鎖鏈加身,衣食住行都有保障,已經是幸運至極。日子越長,皇帝就會越清楚,貴妃是崔汝環,不是其他任何人。”茶香冷冽,崔貴妃的眼神也逐漸失去溫度:“天子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就隻能懲罰別人,可他也已不再年輕,必須考慮這份江山社稷,濫殺無辜的罵名他承擔不起。今日在頤安殿,你我都看得出來,他確實變了,身上少了許多戾氣,或許是因為皇後病倒,年少結縭,妻子的老去會讓丈夫最驚心,意識到自己也逐漸衰老,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權力,而不是武力。一旦人心離散,他的帝位是如何得來的,就會如何失去。”
很多年裏崔貴妃都對往事閉口不談,將仇恨與恥辱盡藏心底,十二監之變似乎讓所有人都改了脾氣,王皇後開始展現母性,皇帝不再咄咄逼人,貴妃的心結也慢慢打開,底下的人不知如何想,見麵都客氣了許多。人生在世幾十年,鬥來鬥去沒什麼意思,再有不小心,和郭惠妃那樣頭腦不清醒,自毀前程,當真就是枉活一世了。
“你去吩咐小廚房,做一份棗泥山藥糕,送到高陽宮去吧。”崔貴妃放下茶盞,狀似不經意地撣撣袖口,“她也不容易,就那麼一個寶貝兒子,還差點被人毒死。別說是本宮送的,就說是禦膳房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