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宮中的陳設一如十幾年前，妹妹被抱走的那日，崔氏以為，終有一天女兒會回到自己身邊，希望她可以看到小時候的屋子，知道生母心中從未遺忘。一雙兒女是貴妃堅持下來的最後支柱，她也痛恨皇帝對淩亦珩不公，滿腔憤懣無從宣泄，隻能再三告誡兒子，沒有十足的把握時絕對不要出手，實在不成，先求娶一房妻室，誕下孩兒，有了皇孫就是有了依仗，看在孩子的麵上，皇帝總會給他們母子留一條苟活的路。
淩亦珩不敢想象，曾幾何時，自己的婚姻竟成了籌碼。當年他並不喜愛劉小姐，也能像媒妁夫妻般相處，宮中患難與共，他們可以日久生情，後來生者緣分再薄，午夜夢回，想起舊日好辰光，也能苦楚一笑。
“阿晏……或許每次我來，隻是想多看一看你。”
折扇公子撐著額頭，好像很痛苦，也幸虧簾子遮擋得嚴實，不必擔心被人看到。他們經常拌嘴，還有爭吵，也彼此流露過一點真心，可這樣暴露自己弱點還是頭一遭。
沈淵不知如何作答，便靜靜聽著淩亦珩說下去，順帶留意台前光景，廳裏客人已經散去大半，輪到新提拔的幾個小歌伎唱曲，沒有誰會留意樓上，很適合說話。
壺中沏著白牡丹，看折扇公子這架勢不會喝了，沈淵自飲自酌，腕上的鐲子隨之叮鈴作響，時不時還能提醒對麵，和他坐在一處的女子是冷香花魁，生而在局中。
“我，曾經有過一位妻子。”淩亦珩沒有猶豫，“她去世額時候，腹中還懷有我的骨肉。”
三皇子早逝，沈淵聽過，卻不知其中還有內情。
“公子請節哀。斯人已逝，生者唯有多加保重，才不使亡者痛心。公子如深陷哀痛，以至虧損消瘦，尊夫人芳魂有知，也會不安。”
她真心為三皇子妃難過，算起來也是正好的年紀，卻死得那麼淒慘。她也有點不明就裏，為什麼，為什麼淩亦珩要跑到冷香閣裏來，和一個花魁講自己的亡妻。
上次還好好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三皇子上了情緒？
折扇公子緩緩放下手，雙眼已然發紅，緊盯著花魁的臉，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看透：“她去世的時候，還在擔心自己死得日子不對，會惹我父親動怒。她逼著大夫給自己灌參湯，想要多撐一夜，可到底是不行了……連那個孩子，也胎死腹中，連牌位都不能有。”
白日在世歡樓，宋玉箋委婉提起，快要到三皇子妃的忌日，詢問淩亦珩準備得如何。他並不忌諱亡妻，隻難免一場唏噓，又聽宮中傳話，王皇後為難，八公主餓了肚子，骨血中關於嫡庶爭鬥的不堪記憶重新被喚醒，淩亦珩按捺不住，還是靠宋玉箋替他說出口。
“三爺，實在熬不住，就去找晏姐兒吧，和她說你想說的，興許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