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朱的人麵獸心,我也問過,那個人就算沒作惡的時候,對觀鶯也不過逢場作戲,貪圖她年輕貌美,又甚解風情,就算給她送東西,也隻是花點銀子就打發了。”小閣主如是道,“我可聽夫人講了,周小姐親口說兄長癡心,寧肯鬧得家中不安寧,也不肯辜負你。”
青黛頑固,洗幹淨了手也弄髒了整盆水,頭牌曉得花魁對小菊有意見,特意讓她別在跟前伺候,卻忘了沒人能幫自己換水。小閣主努努嘴,緋雲便上前去撤了掉銅盆,換了幹淨的溫水。
盛秋筱道聲謝,弓著腰身體前傾,緊緊閉著眼睛,巾子搭在水盆邊緣,憑感覺雙手將水潑在臉上,反複衝洗幹淨餘粉,直到指腹所觸及皆是生澀,才伸手向上去摸架子橫梁。
“噯唷,勞煩緋雲姐姐,再幫我尋一下邊上有沒有幹淨的巾子。”洗臉水滲進了秋筱的眼睛,她並不用蠻力揉搓,將幹爽的帕子整個覆蓋在臉上,緩緩按壓邊角,一點點等水吸幹淨。緋雲要幫她倒水,盛氏連忙阻攔,說等小菊那丫頭回來收拾就好。
小閣主喝完了茶,挑兩顆圓滾滾的胡桃在手裏,意不在吃,學街頭老朽轉在手心把玩。盛氏坐到妝台前,打開一溜小盒子,香膏粉露無一不足,將她的肌膚滋養得白淨,柔嫩如剛剝殼的熟雞蛋,早已不是當初被關在柴房中骨瘦如柴、麵黃肌瘦的野丫頭。
“不肯辜負又如何,為了我鬧得家裏不安寧,姐姐,換作是你,敢嫁給這樣的人麼?敢將自己的終生所靠托付給他麼?”盛秋筱露出兩顆小虎牙,沒了喧賓奪主的扮相,看上去順眼許多。
沈淵一下語塞,竟想不出如何反駁。秋筱揭開繡花蓋布,端詳著鏡子中自己的容顏:“姐姐,別覺得意外,我答應過你,會好好為自己著想,既然我才十五歲,就不該為了個男人,斷了往後所有的路。”
白玉珠簪收在個鋪著寶藍絨緞的長條匣子中,擱在妝台最底層抽屜外,這幾天秋筱一直戴著,是除夕那天城中某個姓池的員外送的。她從不刻意討好誰,衣裳首飾隻講究搭配,至於是哪個人送的,是否隻能穿戴著去見對應的人,她不考慮,來的人也不會問。
匣子右邊是個雙色竹葉蓮蓬琉璃瓶,足有四寸高,細長瓶頸,裏麵滿裝著清露,是用去年采收的胎菊九蒸九曬,又加白牡丹蕊,以玉瑕山鬆樹枝頭取的雪為媒反複萃出,清澈如山泉初融,涼苦若百草齊生。盛秋筱喜愛菊花,連塗抹的東西也多以此製成,比之別的要多幾重苦味,與冷香閣的溫柔格格不入,像極了她生命中反抗無果的那幾年。
“你用的東西倒別出心裁,人坐在那兒,菊花苦味都飄到我這裏來了。”小閣主道,“我那裏有外省新來的玫瑰花,用著感覺不錯,不如送給你一些,不啻沐浴洗臉,還是做成膏子都很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