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茹將緣由略說了說，留意到裏姑姑臉上不安，隨即反應過來，必定是八公主出了狀況——“是公主惹皇後娘娘不悅了嗎？你這麼晚來這兒，是不是公主沒有用晚膳？”
方茹一語道破天機，裏姑姑支支吾吾，既不想承認，又知也瞞不過，隻得歎道：“皇後娘娘和太子妃說話，讓公主在旁邊聽著，公主年輕氣盛，說了幾句沒輕重的話，難免讓人議論高陽宮的家教，這才惹了娘娘不快。”
八公主這次並非無辜，裏姑姑也不想一味偏袒。方茹起先還滿麵擔憂，聽明白了緣由，不免麵有戚戚然：“公主這性子……要是養在貴妃身邊，或許也不至如此。”
多的話不能再說，方茹不忍裏姑姑為難，接過食盒替她進了膳房，假稱是崔貴妃想吃點心，挑了盤剛出鍋熱騰騰的海棠轎，又親自掌燈送著裏姑姑到高陽台附近。兩姐妹心中縱有再多話，此時也不能訴衷腸，道了別便分頭離去。
裏姑姑沒有告訴八公主，糕點是崔貴妃身邊人幫忙領的，讓她安穩吃飽了肚子，如常使喚宮女抬熱水，服侍公主休息。和鳴殿內香火繚繞，王皇後跪在蒲團上，麵前朱雀神像栩栩如生，肅穆慈祥，工匠巧手，塑出了神女眼中悲天憫人的情愫。繡雪悄悄進來，跪在皇後身後回稟，葳蕤樓已經熄燈了。
蒼梧奉朱雀為護國上神，和鳴殿的神君塑像還是王皇後年輕時的嫁妝。當年一頂小轎抬進矮門，陪嫁箱籠不過十副的女子，誰能想到會成為國母呢？
王皇後跪在神像前目不轉睛：“她怎麼可能睡得著，沒有鬧起來，也算她能收斂脾性。”
“其實娘娘何必疾言厲色，八公主唯您馬首是瞻，您稍微哄著她，她自己就想明白了。”繡雪垂眸道：“八公主這個年紀，許婚是眼皮子底下的事兒了。她在您跟前長大，將來嫁給怎樣的人，都是咱們高陽宮的臉麵。要是公主一賭氣，讓崔貴妃鑽了空子……”
繡雪不敢再往下說，跪下低低伏著身子，從側麵偷瞄主子臉色。王皇後目光平和，始終停留在陵光神君像上，朱雀為好生之神，居南方七宿，引離火，渡魂魄，相較於其他神明天然帶著一身慈悲氣量。在其位，承其重，啟仁皇帝尊敬發妻，後宮的風波詭譎也從未停止，王皇後未出閣時，也是苦命女兒，隻是小心謹慎活著，根本不懂何為算計。夫君一朝得位，麻雀飛上枝頭，她不再年輕，麵對不斷進宮的新麵孔，那樣朝氣蓬勃，青春明媚，恐慌吞噬了這個女人，無人處她開始患得患失，生怕身在此山，睜開眼睛發現都是大夢一場。
嬰孩時期的八公主玉雪可愛，粉粉軟軟的一團，王皇後抱在懷裏，也生出無盡慈母心腸，隻是看著這孩子越長越似崔氏，舊年夢魘重新湧上皇後心頭，情難自抑之下，難免做出一些帶著私心的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