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送上來是臘梅糖霜粥，配了四色爽口小菜，照例先服一盞甜茶。花魁與雪城誰都沒有提起昨夜，用完了飯便道別，由緋月送著雪城出去。院裏小廝們早就掃幹淨了雪，沈淵靠著窗，遠遠望著婆子領了一溜丫鬟，每人手中抱著滿當當的木盆，正朝各處潑水。
“潑鹽水？想是夫人吩咐的。”沈淵明白什麼意思，空氣裏的艾草味道都快嗆鼻子了，然緋雲在邊上伺候茶水，還要強行說問過了水芝，隻是為防下雪成冰路難行，才叫這樣安排的。
沈淵不以為意：“下場雪也好，白茫茫世界真幹淨，眼睛幹淨了，什麼煩惱都可忘了。”下雪天適合賞梅花，於是她叮囑了緋雲，等緋月回來便收東西，準備午後回園子裏去住，至於現在麼，花魁覺得自己累了，想再睡一會兒。
“姑娘……”緋雲踟躕道，“姑娘才用了飯，這會兒就躺下，怕是對身子不好。不如奴婢給姑娘捏捏腿，也可以解乏。”
沒等沈淵再說話，角落裏“撲簌”一陣響，是玳瑁貓兒跑出來，直直往花魁娘子懷裏鑽。貓兒貪吃貪睡，愈發成了滾圓一團，惹來沈淵唇角含笑：“我服氣了，你不要我睡，它也來鬧我。其實又能如何呢，左右長日無事，我也想不出好玩的趣兒了。”
粉色嬌豔，她很少穿，今天卻主動換上，還打了雙垂掛髻，不似一位顯赫花魁，更像樓中隨處可見的小倌兒，偏生戴著兩隻亮堂堂的絞絲鳳凰，一下子叫人看了捉摸不透身份。袖口裙邊鑲著白絨絨風毛，被玳瑁看上了，伸著小爪子就要來撓，緋雲急忙將貓兒抱走，才沒毀了一件好衣裳。
“可得看好了它，別跑到夫人屋裏搗亂。”沈淵伸手撫平被抓亂的袖口，回頭叮囑緋雲道。
恰好緋月進門，貓兒轉手被交進她懷裏，暫且抱去隔壁關著，等搬回小院自有它快活天地。外頭陽光晴朗，雪霰無風，這一刻的冷香閣仿佛隻是所小富人家的宅院，有孀居卻性情堅忍的主母，膝下養著待字閨中的姑娘。
唯一打破寧靜的隻有登門的牙婆，喧嘩剛開始，緋雲攀著欄杆看過，墨觴夫人交給了水芝出麵。
“從前也是棲鳳城中有頭有臉的大丫頭，現在落到青樓裏，氣勢倒真是一點兒沒變。”沈淵聽著緋雲學話，自個兒也跟著感慨多起來：“假裝才聽到，你慢慢地下去，在旁邊看著，問一問夫人現下如何了。”
緋雲去時，花廳裏沒有客人，牙婆身後跟了個年輕婦人，依稀能看見大門外停著板車，站了個套車的男人。祝遠靜身上還算整齊，嘴裏堵了抹布，被牙婆拽出來看牙口。不知盛秋筱昨夜如何處理的，祝遠靜用眼睛盯著冷香閣的人，嘴裏卻罵不出怨懟的話，反而水芝主動開口，要她常懷善念，往後莫再尖酸刻薄，折了更多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