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十三 澧水有蘭(2 / 2)

緋月欲言又止,方才她想稟告,卻被自家主子給回絕了。女子深深垂著腦袋,眼睛還沒敢朝花魁臉上瞟,隻有聲音從地麵憋出來:“奴婢……奴婢叫小喜,信,信是給我表哥的。”

聽到此處,事情來龍去脈已經可猜得九分。時在深秋,無甚旖旎風景,牆下蓮花缸裏隻剩二三枯枝黃葉,合歡花也早就落光,地麵有人打掃過,看不出痕跡。

從前沒發覺,沈淵想,該同墨觴夫人講,來年該從後院挪幾叢薔薇花。

“你幾歲了?有沒有伺候過客人?”花魁又問。

小喜道,自己剛滿十五,本是清倌,三日前給別人送酒時被一姓李的員外看上,強行拉進了廂房,除此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肯說——又或是不敢。沈淵看清楚她的打扮,翠裳丹裙,罩著蔥黃比甲,細盈盈腰肢係一條蔥綠絛子,頭上挽著一支雙色翹尾琉璃簪,絕不像受欺辱的樣子,反而比尋常倌兒還要體麵幾分。

花魁道:“所以,你是與你表哥有情,可惜壞了身子,才要寫信給他,希望他能夠念舊情,接你出去?”

“奴婢已經,被夫人許給李員外了,再不能夠了!”小喜猛地抬頭,眼淚鼻涕早就爬了滿臉,衝亂了脂粉,全然看不出容貌如何。

沈淵心頭不悅,暗想自己養母不是強人所難之輩,仰眉示意緋雲將人拉開:“既然不能夠,就少生妄想,既是讓自己難看,也讓外麵的人戳心。”

還好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顧錦川在觀中有故交,遲上片刻也不至讓他無聊。花魁抬眼看看日頭,準備動身離去。小喜力氣不敵緋雲,隻能口中叫嚷:“小姐!奴婢是個賤命,冒死也求小姐一件事,奴婢去了,求小姐將那信留下,交給我表哥,奴婢死了也心滿意足了!”

“你就這樣放不下?”小喜喊得尖銳,由不得沈淵充耳不聞:“想必你是早早等在這裏,要把信交給你表哥,可是你瞧,如今已是什麼時辰?他若是與你有約,早就該來赴約,若是你一廂情願,也大可不必庸人自擾了。”

“這兒可是冷香閣,秦樓楚館,不是月老的神仙殿堂,你爹娘把你賣進來,你表哥豈會不知?”花魁忽一氣說出許多話,“你也知事到如今,沒有回頭的路,你表哥心中若有你,知道你這般遭遇,如何不心痛?你何苦要他多傷懷一場?”

“表哥他會來的,他會來的……”小喜半跪在緋雲腳麵,眼睛直勾勾盯著院門,滿臉苦笑:“小姐,奴婢不敢隱瞞了,頭年裏表哥知道我在這兒,便求了送菜的老伯,日日拉車辛苦,就為了見一麵。奴婢無能,不敢總出來,許多次叫表哥落空。如今,奴婢要被別人要去,即便被打死,也得叫表哥明白我奴婢的心意……”

女子的眼淚不值錢,噗簌滾成行,和著胭脂染髒了前襟。小喜的一點勇氣積攢了許多年,在此刻爆發,也隻有短暫的瞬間,在花魁娘子平靜如斯的目光下逐漸冷卻,轉而變成無力的嗚咽,直到看見那高高在上的美人站起身,半露一雙綴著水紅絨球的軟底月白繡鞋。

“我會派人等在這裏,將信交給你的表哥,還會告訴他,你心中有他,已然自盡守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