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春逝(下)(2 / 2)

女子神色歡快,隨之又染上些許陰霾:“姐姐她……前幾日聽小姐說起,我也放心不下,曾想托人去姐姐婆家打聽近況,可惜始終不得機會。她的婆婆是那個樣子,我隻求為著過年,姐姐的日子好歹可以寬鬆些。”

沈淵點點頭,心中卻道秋筱天真,莊戶人家常年辛苦耕作,往往正月才稍得喘息,可人來客往,左鄰右舍,親朋家眷,無一不是勞累負擔,盛家姐姐被嫌棄生不出兒子,毫無懸念,有多少髒累活計要在年裏等著她。

“其實你若真想她好,就將她從婆家接走,在城裏謀個營生,你姐姐性子堅毅,又能吃苦,總比在人家屋簷下,苦悶一聲來得劃算。”

花魁娘子所言不無道理,盛秋筱卻隻能搖頭,聲聲歎氣:“就算我有這個心思,隻怕姐姐也是不肯的。我從小就不與她在一處,可接觸過便知,她過於任勞任怨了……小姐說的,正是和離,我們這種身份,將來要受到旁人多少指點,姐姐如何挨得住呢?”

小閣主聽罷,沉吟片刻:“是了……你說得對,人言可畏。再不然,這幾日你出去一趟,我安排小廝跟著你,親自探望,總能安心。”

閑話不過半盞茶,盛秋筱起身告辭,去替花魁辦事。時辰不晚,水芝一行人尚未動身,亦不問盛姑娘如何得知春溪過世,性格禮收下步搖,感歎小姐麵上雖冷,心裏卻比誰都軟和。

再經過偏院,裏頭仍然不乏歌舞升平,女子們為了自己的生計,壓根兒顧不得昨日姊妹是否今日已經紅顏枯骨,隻有矮房轉角處,隱約像是許錦書,一襲素衣蹲在牆根,埋著頭,與琴閣中傳出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盛秋筱沒有過去打擾她,又想起從前,春溪是如何對許錦書落井下石。小小一座冷香閣,儼然也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花魁娘子如天上星遙不可及,而歌女、舞女們則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彼此爭鋒鬥氣,含酸捏醋,所圖所求都隻是身上衣衫、口中飲食,保不準便今日有、明日無。

許錦書會否怨恨春溪?或是隻為了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而傷感?盛秋筱緩緩邁著步子,忍住不朝春溪最後離開的那間屋子的方向看,不斷告誡自個兒,如今這個世道她無力更改,能夠自保已該知足,倘若心思動搖,一步走錯,麵臨的可是萬丈深淵。

柴房裏沒有動靜,盛氏同樣不願向裏麵多瞧一眼,隻因花魁娘子吩咐過,晚飯後再告訴祝遠靜。她不會與這位小姐對立,也不在意為何偏要拖個時間,那朵帶刺的花兒很美,且願意展露親近之意,秋筱不敢自詡猜得透對方心思,那就全盤接受罷了。

暮色漸深,灶間煙囪升起炊煙,下人們的夥食不會再如前一日豐盛,但照慣例也是魚羊俱鮮。廚房的丫頭在水井旁清洗菜蔬,青翠碧綠,恰是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