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花魁娘子鬱悶,尹淮安更不痛快——他隻想聽個戲,順便還能討美人笑笑,誰知道自家的莊子竟成了這群戲子的擂台。侯班主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說不敢要尹老爺的銀子,隻求貴人手下留情,千萬別同他們計較。尹淮安原想痛罵他一頓,冷不丁看見旁邊桌案後,花魁娘子投過來道不耐煩的目光,莊主立刻領會,讓姓侯的快滾出去。
戲班子沒賺到銀兩,全靠州來莊主開恩,才沒有叫他們倒賠飯錢,還有侯娘子砸碎的那隻瓷瓶。天氣不夠暖和,王文姬光著身子趴在地上,很久沒有人扶她起來,甚至大家或忙於安慰侯娘子母女,或選擇隔岸觀火,沒有人願意靠近這個出賣肉體的女子。
從前在戲班裏,王氏表現得有多善解人意、聰明賢惠,現在都變成了巧言令色。大師姐陪在侯娘子身邊,也覺恨得牙根癢癢,當場表態道,若侯娘子要與負心人和離,自己願意追隨師母,就算不如從前寬裕,咬咬牙總能挺過去。
尹淮安和沈淵一樣,對別人的悲歡不甚感興趣,侯家戲班朝內如何平息風言風語,和州來山莊的人毫無相幹,隻一句,讓他們趕快收拾東西走人,一刻也不許多留。
山莊的大門敞開著,侯家戲班來時熱熱鬧鬧,走時如過街老鼠,灰頭土臉大氣不得出。侯娘子不肯和丈夫同乘一車,寧願帶著女兒,坐一輛光禿禿的搭貨板車,在冷空氣中挨凍。侯班主之前還唯唯諾諾,眼看說盡了好話,妻子仍然不給麵子,幹脆也摔下臉子,和王文姬同進同出。
冷香小閣主耳報靈通,得知侯氏夫婦反目,冷哼一聲,道句這般狼心狗肺的東西,將來就算孽障平安降生,也必然蠢鈍醜陋,才算替他爹還債。尹淮安留在書房料理點雜事,沒有陪她回院子,身邊隻有盛秋筱和兩個丫頭。盛氏對此連連咂舌,說不出那麼直白的話,也道男人做到這份兒上,實在不必繼續活著,平白讓世間多了個浪費米麵的牲口。
“咱們秋兒這張嘴,從來都最討人喜歡。”花魁娘子接過碗,親手舀起雪蓮子湯吹著,將清甜慢慢抿進喉嚨:“要我說,就算到了下輩子,他也是不配為人的,直接入個畜生道,給侯娘子當牛做馬,都不夠贖罪。”
身在歡場,才最知道深情難能可貴,鍾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女兒家被辜負的事兒,沈淵身為小閣主,從十年前就見多了,實在不勝枚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誰知姓侯的執迷不悟,隻怕待他們下了山,那王氏就要登堂入室了。
更何況麼,假若隻是夫妻之間,如何吵嚷打鬧,終歸不要累及兒女,可侯班主偷腥偷到徒弟身上,致使自己女兒也失去姻緣,還變得矯情刻薄,家門名聲這樣髒臭,以後就算要另許人家,隻怕也難如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