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西北沈家的嫡長女,哪裏配不上他。”緋月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荒謬,立刻雙膝跪地請罪:“奴婢情急,口不擇言,奴婢該死!”
“真是新鮮,”花魁顧自坐著,端過茶盞輕撇浮沫,“秋筱才同我告罪,說自己慣壞了小菊,讓那丫頭恃寵而驕,說話不帶遮攔,早晚要給主子惹禍。緋月姐姐,咱們從小在一起長大,我是知道你的,你可別和不懂事兒的人一樣,壞了咱們的情誼。”
緋月眼眶已然微紅,深深叩首拜伏:“奴婢謹記,再也不敢犯了。請姑娘盡管責打奴婢,叫奴婢記住教訓。”
“打壞了你,我還指望誰替我奔走。”沈淵喝了口茶,枸杞金絲菊中化開晶瑩雪片糖,清潤甘甜,芳香四溢,“起來吧,我寫幾個字都費力得很,你告訴緋雲,去小廚房傳話,晚上做道鴿子湯,忽然想那個味兒了。”
大丫鬟應聲匆匆退下,在小院各處忙進忙出,花魁病中不便出行,還得再遣她去請尹淮安,親自上門來取走書信。州來莊主相對穩重,不像這主仆幾個,咋聽聞便大驚失色。幾乎隻在瞬間,他心中就有了更加值得憂心的思量。
猶記得玉瑕山上信馬悠遊,他們偶遇東宮主人,那番口舌較量不足為懼,不敵當夜的夢魘令人驚心。尹淮安不信怪力亂神,要知道人心叵測,遠比妖魔鬼怪可怕得多。宮牆中的明爭暗鬥之慘烈,絕非他們置身事外的人可以想象,太子儼然對西北沈氏起了念頭,若兄弟相爭,傳世忠烈之家淪為盤上棋、線下傀,沈涵尚且有武功傍身,那麼首當其衝受害的,會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於是他下意識想接沈淵出冷香閣,將她好生藏在山莊,安穩踏實地放在自己身邊保護,卻被婉拒了。花魁娘子神采不再,斜倚軟枕,目光倦怠,還要強撐精神說話,道自己經不起車馬勞頓,更怕驟然挪動會打草驚蛇。
“他既然存心隱瞞,索性我就陪他做足了戲,要是我忽然不見了,他較真尋起來,豈非你也要被牽連其中。”沈淵早將信箋封好,套進五彩絲線繡桃花的荷包,看上去十足隻是一件青樓花魁贈與恩客的軟玉溫香:“勞煩你送去西北,讓哥哥知道。我心中懂得你的顧慮,沈家一門凋零,看似位高權重,實則如風中飄萍無所依仗,萬萬不能被攪合進誰的渾水中。”
尹淮安接在袖中:“聽緋月說你又病倒,沒想到這樣嚴重。城裏不比山野鄉間,人來人往擁擠得很,玉瑕山風景宜人,你若是想去養病,隨時告訴我,我會來接你。”
沈淵點點頭,請他用小廚房新製的水晶皂蓮子百合湯:“春暖花開,逢凶化吉。新年就快到了,別人都能闔家團圓,咱們卻是天各一方,我盼著來年花開的時候,你、我,還有哥哥,能坐在一起品香點茶,就像小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