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言穢語不堪入耳,沈離枝的後槽牙幾乎被自己咬穿。她看不起這群吃皮肉飯的女人,就算是素有雅名的花魁娘子,在她看來也不過是瘸子裏頭挑將軍、瞎子裏麵選元帥,裝出不食人間煙火,才能讓那些男人為她神魂顛倒。
後院的女人不也常常這樣嗎?想當年,家裏來了一個漂亮的婢女,聽說從前也是秀才家的女孩,讀過書,甚至會自己寫詩。沈離枝看著她,就是整天滿口知書達理,最後還是趁著母親有孕,爬上了爹爹的床。
冷香閣裏的女人多,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沈離枝端了幾天架子,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她得賺到銀子,才有自恃清高的資本,女子的爭鬥無所謂,不被那些揩油的男人吃幹抹淨,才是她最看重的事兒。隻有往上爬,至少有一間自己住的屋子,至少可以伺候好一點的客人。
事與願違,直到被關進柴房,她仍然隻是個最低賤的歌女,還受了墨觴母女的奚落,顏麵掃地。
沈離枝不甘心,她總覺著,自己生下來是小姐身,便合該是小姐命,一時困頓算得了什麼?有個機會擺在眼前,可以名正言順離開這個地方,她便不假思索同意了,做妾又如何,改了姓氏又如何,說到底啊……踏進冷香閣的那一刻,尊嚴這種東西,她就已經沒有了。
李知事的後院不安寧,官不大,妻妾卻成群,離枝年輕,樣貌又好,也的確有好手段,吟風弄月,曲意逢迎,很得老爺的歡心,爭寵的矛頭便集中在了她身上。隔三差五就有正妻召喚了她去,年資久比她的老妾們也在,一群女人同仇敵愾,看著她跪在躺下立規矩,也沒有墊子奉上,膝蓋每每被磨得紅腫淤青,苦不堪言。男人不會心疼她,反而嫌棄壞了興致,冷著臉拂袖而去,次日便停了她屋裏的錦衣玉食。
隻有照顧她的那個小丫頭還不錯,時不時和廚房說好話,讓離枝能吃上熱乎的。美夢成了黃粱一場,她已然不再抱什麼更大的指望,甚至開始後悔沒能懷個孩子,起碼後半輩子不至於了無依靠。
孩子的確有了,卻要了她的命。
噩夢始於一個燈火搖曳的傍晚,李知事請回家中一位貴客,似乎是頂頭上司什麼的,酒過三巡,宴飲將畢,幾個小妾被叫去前廳助興。
離枝也在其中,那個貴客醉眼朦朧,公然去捉她的手,李知事竟不阻攔,還兩眼放光,跳起來招呼下人,將離枝按住送回房裏,還帶著諂媚的笑,將上司也一並請進去。一夜屈辱,離枝喊啞了嗓子,隻換來滿身狼藉。
未足兩月,害喜之症顯了,實則先前李知事也去過她屋裏過夜,孩子未必就是野種。男人和太太卻不管這樣多,一碗墮胎藥來勢洶洶,鮮血染紅了整床單薄被褥。彌留之際,沈離枝掐爛了手心,身子疼到麻木,已經失去知覺,隻和那個小丫頭說了一句話。
“我……其實叫,長、歡。芳年長好長歡夜,滿意同心、同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