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過,知道她心裏苦,看見棗泥酥就要哭,以後都不做這個點心了,讓嬤嬤改了藤蘿餅、山藥糕。
從小過得艱難,觀鶯沒被人疼過,忽然有個人對她好,她甚至害怕。小少爺的笑是那麼幹淨,簡直比天上的太陽還耀眼,小小少年每天上下學,她就在屋裏打掃,裏外收拾得整整齊齊,滿懷憧憬等著他回來。
觀鶯跟了他七年,從懵懂瑟縮到芳心暗許,小少爺說,會考取功名,也好給她一個名分,護她此生衣食無憂、太平安穩——全都怪她自己吧,本來幸福近在眼前,她偏被小時候的見聞迷了眼,覺著男人都不可靠,什麼些甜言蜜語呀,都是假的、虛的,不若一擊中地來得痛快。
偷雞不成,蝕了把米,這不就被一頓家法趕出來,賣到如今這個醃臢破落戶裏,男男女女都是臭的爛的,真不知道怎麼過了十幾年,門楣還沒倒塌。
身子髒了,如果就在這間破屋子裏死了,倒也算個好歸宿。真好,不是在江家,如果換成和小少爺,被他看見自己這麼不堪,那她來這個世道一遭,最後一點暖也沒了。
其實他們是兩心相悅的吧,他待她是真誠的吧,不至於和她那個沒良心的爹一樣,見色起義,玩弄膩味了就拋在腦後。整整七年呀,兩個小孩一處長大,結局不該是這樣的啊……
她多想再吃一次棗泥酥……小時候娘帶回來過,味道深深刻在記憶裏,跟在江小少爺身邊的七年,她想了就能吃個夠。她忘不了,江家的棗泥酥中間點著胭脂紅,漂亮極了。
可眼前沒有點心,隻有早上剩下的半碗米粥,清湯寡水,是莊頭的小兒子送來的,放下就趕緊跑走了。那是個毛頭毛腦的機靈小子,咧嘴笑的時候,挺像他那位好心的娘。
“唉……造孽呀。”
門口有腳步聲,急匆匆走進來,看見屋裏這幅場景,發出一記感歎。觀鶯不用看就知道,是莊頭娘子,給她送來一床厚棉被,嚴嚴實實蓋在身上。後麵還有那個小子,小小的人兒,拖著炭簍子,有模有樣生起火來。
半碗冷粥重新散發出溫熱的米香味,莊頭娘子照舊探探觀鶯鼻息,搖晃她起來進食。
三個人都不說話,觀鶯默默扒拉粥米,狼吞虎咽,一滴不剩全進了肚。小腹還是會抽疼的,頭腦渾渾噩噩,也喊不出聲。小孩子好奇,瞪著眼睛打量她,被母親一把拉開,攆到外頭去堆雪球。
莊頭娘子收拾著碗筷,差不多妥當了,停下手來頓了頓,坐在炕沿看著她欲言又止。觀鶯假裝燒迷糊了,閉著眼,不敢也不想和人家對視。沒多久,額頭覆上一隻手,摸了摸又鬆開,又過一會兒,有濕帕子蓋上來,冰涼涼的,總算讓她又想繼續熬一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