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筱的回答像經過了強烈的掙紮:“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被騙了,這樣的男人,我還不稀罕……”尾音還飄在空氣中沒落地,她看見花魁娘子桃花眸亮晶晶,饒有興致盯著自己,立刻改了說法:“不過麼,身為女子,真的一腔熱枕被辜負,自然是會難過一場的。”
“你不老實,盛秋筱。”沈淵每每勾起唇,必然醞釀著某種看破不點破的狡黠:“當著我,你不用偽裝,你還沒張口,我就知道你是怎麼想。”
她竟忘了,盛氏是何許女子,聰明,溫柔,大方,明明鬼主意多得很,偏要在自己跟前做出一副乖覺的、笨笨的樣子。其實若有別人來問她,答案也是大抵相同的——盛氏總愛自囿於囹圄,不肯被世人發現她丁點不容於俗之處。
果然,秋筱不敢再看日頭,順從了她的眼神,低下頭繼續擺弄手帕:“姐姐這麼說,我無言以對。你我都心知肚明,女子活著本就辛苦,更莫提一句禍從口出。身在冷香,得一席容身之所,已經知足了……說句不中聽的,不好過落進春簷巷,任人作踐?”
“別再提春簷巷了,那種地方,口裏說得多了,心也會不幹淨。”沈淵岔開話,抬手遮一遮冬天午後也逐漸強烈的日光,“既然你知道,禍從口出,也不想為其所累,就要記住,無論對著誰,都不應當完全放下警醒。除非這個人,肯將自己的性命交付於你。”
盛秋筱習慣了噙笑聽花魁說話,冷不丁入耳這樣一句,笑容在臉上變得尷尬不合時宜:“姐姐……怪嚇人的,不說這些了吧。”
沈淵不以為意:“我隨口胡謅的,你就當聽過就忘了。和你說認真的,萬一將來,許錦書真的傷心,發作起來,我可不願去勸的,全指著你開解了。”
“姐妹一場,我自應當竭盡所能。”秋筱點頭道。
午後一點閑暇結束得很快,盛氏又回到樓中,繼續日複一日的歌舞曲調,應對紛至遝來的贈禮邀帖。沈淵留在園子小坐,抱著琵琶臨風彈奏,撥攏撚挑早爛熟於心。
她記得,少時墨觴外租還在世,曾提過琵琶聲烈,不若改學五弦君子琴,最後雖然草草揭過,自己還是見過了師父,略懂一二。
都說字如其人,可也有琴如其人嗎?
琵琶錚錚,彈琵琶的花魁娘子也清冽自矜;五弦悠悠,正如許錦書溫柔可化寒冰作春水。
早上的時候,元大人留下來,和她說了好一會話,架不住她臉色陰晴,最終恭敬不如從命,在冷香閣用了頓簡單的早飯。兩個人都樂意避嫌,沈淵便沒陪著他,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自己回房去,又命貼身尋許錦書。後來主仆獨處,緋月道,自己見到許姑娘的時候,還被她拉了過去,幫忙參考衣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