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2 / 2)

伺候小妾的是個十六歲的丫頭,叫香玉,也是從正妻房裏臨時挑來。小妾很不樂意,怕正妻會借刀殺人,男人卻說,給她贖身的錢還虧空著,上哪兒去找銀子,專門給她買丫頭。

“再多事,就把你賣回胡同裏,老子直接收了香玉,照樣能生兒子。”

冷冰冰的態度與在暗門子時的山盟海誓截然相反,男人摔門而去,小妾被丟在床上,衣衫還半解。

香玉就在門外,聽見動靜忙不迭迎上去,給男人披衣裳、獻殷勤,捏著嗓子說老爺慢走,末了朝小妾瞥一眼,鄙夷與得意毫不掩飾。

好在日子還能過,有肚子裏這個孩子,小妾的吃穿有保證,安胎湯藥也沒斷過。正屋冷嘲熱諷不斷,香玉也常常甩臉色,到底沒有真的害了她。

產期臨近的時候,有天夜裏正睡著,聽見隔壁聲響奇怪,吱吱呀呀,小妾月份大了,貪睡,沒在意。到了天亮,晨起香玉沒過來伺候穿衣,她費力自己收拾好,出門一眼看見丫鬟被綁在廊柱上,剝光了衣裙,當眾挨鞭子。

正妻叉著腰,見她出來,當頭一耳光毫不手軟:“沒臉沒皮的東西,自己是個賣的,還攛掇我屋裏人勾引老爺!這樣放蕩,天知道肚子裏是誰的種!”

小妾被打懵,耳朵嗡嗡作響,呆愣愣看著香玉逐漸口鼻冒血,雪白胸肩傷痕遍布,惡心翻騰上來,扶著門框吐了滿地狼藉,胎氣大動,孩子尚不足月,身下一股熱流湧出,小腹不斷抽搐,絞碎的疼痛逼著她慘叫出聲,匍匐在頤指氣使的正妻腳下,求對方救她一命。

沒有郎中,正妻身邊的陪房媽媽說會接生,叫了兩個手腳粗壯的丫頭,端來滾燙熱水,大手按著小妾的肚子,仿佛她隻是個生產的貓兒狗兒,根本不值得同情憐惜。

大顆眼淚滾落,嘴唇都被自己咬破,身子疼到失去知覺。男人早就出門,根本不過問後宅的鬧騰,等回來的時候,產房血腥還沒散盡,下人說,生下來的是個女兒。

男人勃然大怒,衝進屋來指著鼻子大罵小妾騙他。交身契的時候,暗門子的老鴇再三保證,這胎必定是個男孩,香火有繼。

日子徹底墮入冰窟,女嬰不足月,受到驚嚇哭聲也微弱。月子裏便開始缺衣少食,小妾沒有奶水,孩子餓得哇哇直哭,最後連哭聲也微弱。很多次,小妾都聽見男人在叫罵,嫌晦氣,幹脆要將她們母女一同賣了。

她怕極了,不敢出聲,捂著嘴趕快跑開,活得近乎透明,再也沒了剛進門時候的潑辣。男人再也沒來過她房裏,下人也不拿正眼看她。女兒好不容易滿了周歲,沒有人道賀,甚至沒有一個名字,瘦弱得還不如牆頭那隻野貓崽子。

贖身之前,她是歡喜胡同最深處有名的“藩胡婢”,和眾多異族貢女一樣被送進蒼梧,有些長相出眾的就會被中原人買去,在家為婢為奴,或者作妾;運氣差了的,甚至可能流落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