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卻搖頭,道那熟人生就一副凡子樣,卻性情從來高潔,似九天鸞鳳,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而自個兒呢?卻與軟紅千丈癡纏數年,如何能夠相提並論,豈非滑稽。
“如此說來,那是位好的。”秋筱沉吟片刻,正色道。
回音未落,台上又是低回婉轉催出飛花一場,迤邐翻飛颯颯向西風。秋筱的困惑不解盡顯麵上,眸間流光不解為何奏此曲。小閣主隻顧低頭飲茶,半盞盡了才淡道,左右此時並無人,少上些嬌柔做作的調調,還能饒過自己的耳朵。
琴伎不聞樓上交談,指下生風癡纏出,一音彈塵寰、一波泛煙波浪,皆化作風流去。
秋筱的狀態很好,說著陪花魁坐一會,等蓼塵收拾妥當就去琴歌習舞。冬至將近,又趕上蒼梧的大日子,即將登台的蓼塵無疑趕上了好時運。也並非是沈淵有意挑選,隻不過天時地利人和要往一起湊,她們恰在其中罷了。
這關頭上,沈淵不希望出任何亂子,讓她能好好地親眼看到所願得償,勞有所獲。
她是小閣主,坐擁著富貴,並不缺一個天分不高的蓼塵能帶來的精彩,隻想親手去促成一點新鮮的東西,冷香閣的時間是比外麵永恒的,就像自鴻蒙初辟開始的漫長三千年,鳳凰得享永生,漱月鳴箏都厭倦,風花雪月都看膩,熱情早被磨盡了。
沈淵隻有短短一世可活,卻如同被禁錮在偌大的牢籠,所以一定要給自己找個念想,無論是信仰遙遙鍾磐,還是掛念紅塵風月,都是好的。
隻要愛或信仰還在,時光就無法麻木她,支持著她黃粱一過,大夢有痕。
不過麼,好運都跑到了蓼塵身上,倒叫這位花魁娘子顯得有點不順。盛秋筱前腳才走,眨眼便有後門上的小廝來報,有位姓盛的小婦人找來,口口聲聲稱要尋親。
“盛?”
單字在齒間滾了一圈,花魁便知道,今兒怕是又不得閑,暗歎秋筱離開得也忒是時候。
一出李代桃僵,已經打發走了討厭的那家子,怎麼又有姓盛的找上門來,還是一個什麼小婦人?沈淵不耐得再傷腦筋,索性叫下人將消息遞到墨觴夫人那兒去,如何處置,自己隻管聽個熱鬧。
花魁本以為又是一場潑婦糾纏,不想真的見到了這次的來客,方知對方拘得很。沈淵躲在屏風後,聽見小婦人自稱叫秋筠,是秋筱的親生姐姐,早幾年已經嫁了人,才聽說了娘家的事兒,又不敢回去問,幾經打聽方找到了冷香閣。
盛秋筠一身農婦打扮,衣裳已六七分舊,站立時脊背微彎,眉宇間確與秋筱有幾分相似,隻是經年累月勞作,已然被侵蝕得幹枯衰黃,隻餘一雙眼睛仍然明亮,還保存著點點光彩。
墨觴夫人問她來者何意,秋筠唯唯諾諾,說不出個所以然,末了,眼角急得滴出幾滴眼淚,說也不敢想別的,隻想能和妹妹見一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