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牆一溜紙糊小窗,隻有一扇亮光微明,隱約傳出低低琴聲,像是哪個姑娘在辛勤偷練,又恐被姐妹發覺,或者擾了已經休息的婆婦。不遠處的琴閣光景卻截然不同,仗著是專門練習的地方,載歌載舞好不熱鬧,來者不感興趣,屏息探著牆角前進,一路勾指推開窗縫,蹙眉分辨動靜。
窗紙年久脆而薄,指尖稍捅已成洞,黑衣女子借月光窺瞧,靠近末尾的小屋依然是下房,擺設卻比之前幾間好出不少,棉被厚褥,炭火燒足。靠牆炕上有輕微鼾聲,商媽媽勞累整天,睡得正熟。
“哼,做個睡死鬼,也算你走運。”
黑衣來者低低啐一口,摸出袖裏貼身細竹管,吹進屋一股迷魂香,未幾鼾聲止,抽掉竹管再瞧,當是無詐。
窗開無聲,身影輕鬆翻入躍下,落地如燕。來人抬步噤聲至炕床前,伸指試婆子鼻息,已經微弱似遊絲。淡色唇角掛半抹笑,耳尖忽地顫一顫,冷冷甩出窗外一記眼刀,垂眸片刻像是有了決斷。
鋒刃無雙,匕首抽出來雪亮,商媽媽已經年老,脖頸皺紋橫生,刀刃抵上莫名看著詭異,換成別人早就雙腿發軟,劊子手卻眼皮都不眨,故意切開血肉,欲有將婆子脖頸割斷之意。炕上的商媽媽因疼痛而轉醒,被隨手扯的褥子角捂住口鼻,連嗚咽也發不出。
刀刃動作略緩,分明是要瀕死之人承受更多痛苦,滾燙鮮血噴薄,沿著切口流淌不止,婆子很快沒了生的跡象。黑衣人全程冷漠著麵孔,眼睛盯著手下,話卻說給外麵聽。
“看清楚了,早晚也送你上路……”
見炕上人煙氣,劊子手嫌惡地朝掌心吐口唾沫,快速搓搓手擦幹淨血跡,抬頭巡視起四下,覺得可疑之處便翻查。牆角立著個半人高的五鬥櫥,裏麵林林總總,塞了不少東西,都是衣物之類,一件一件疊放得整齊。
看不出來,一把年紀了,手腳還麻利。可惜了,混到管事媽媽,要臉麵有臉麵,要積蓄有積蓄,那姓墨觴的女人多半會管了養老,就這麼安安分分地,有何不好?
路走錯了不要緊,臨了卻不得好死,不知等下了陰曹,到了閻王跟前,會不會大喊冤枉?
足尖碾地,踏碎了霜花融化後浸潤的泥土青草氣息,混合血腥湧入鼻腔。低眸勾唇笑,身側一手緊握匕首,一手拖著沉重麻袋,輕輕鬆鬆縱身躍起,揚長而去,全然不將暗中偷窺者當個玩意兒。
那人生著酷似的麵容,終於穿回自己的衣裳,端著酒碗專心聞香醇,仰首而飲,任酒液火辣燙喉。酒師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外,不顧風寒惹人瑟縮,仰頭去瞧月亮。
身手真不錯啊,反應也快,剛才沒頭沒腦進來個小丫頭,竟能飛快把自己按回缸裏,像模像樣問起要哪種酒釀。
想著想著,柳渠陰抽手摸了腰後皮鞘,撫過其上柳葉紋,拔而借月而觀,白刃光亮耀目,不知今夜若染血,又會變成何般模樣……
“真無趣,都沒能對麵殺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