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話,從何說起?”再看折扇公子,她開始期待對方說下去,好讓自己捕捉住一些東西。
他唇角帶笑,輕描淡寫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兒,卻分明摻雜了過量的苦澀和自嘲:“前些日子,我在外遭人刺殺,差點丟了性命。”
花魁駭然,琥珀色瞳孔倏地放大,形成一個很不協調的漆黑空洞。她開始瘋狂回想從食鋪子遞進來的消息,試圖找出與自己所猜測截然不同的答案。
這月初一,這月初一……劉掌櫃的撞見那個刺客時,對方是即將得手卻遭反殺,倉皇出逃的。如次說來,未遂的暗殺自當是發生在前一夜。
上個月的月末,那天是個不該被遺忘的日子,朝夕明滅之間,隻過短短數個時辰,有人從雲端跌下淤泥,有人從繾綣複歸猜忌,其變幻之迅速、之劇烈、之緊湊,何止四字一夢黃粱。
單說一個觀鶯,那時候還風光無極,陪在折扇公子身邊巧舌如簧,雖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起碼有膽量和花魁爭個高低。可才一夜的工夫,那個厚豔逼人的美嬌娘就淪為階下囚,連最卑賤的雜役奴仆都不如。
而那天夜裏,折扇公子與花魁對酌,由著她突發奇想,陪她審了陸子青,還說要與她赤誠相待。
想到這兒,沈淵稍稍安心,隻為當日折扇公子和自己在一處,不可能是那個刺客下手的對象——如果刺客沒有說謊,找上北岱花錢買命的主兒要除去的,可是位皇子。
折扇公子?皇子?沈淵想想便覺荒唐。
這個人雖有國姓,卻總在做著不通道理的事兒,充其量是冷門宗室,和皇親國戚沾著一點邊,自知攀不上龍子鳳孫,便安心靠著祖蔭度日,見天兒地遊手好閑,得意盡歡。
“墨觴晏,你有在聽嗎?”
沈淵想得漫無邊際,神色看上去難免恍惚,引來折扇公子一陣不悅,握著扇尾叩了叩矮桌。
“嗯?”花魁的目光重歸於凝視,局促不安地扯扯唇角,不斷眨著雙眼:“公子見諒,晏兒深居簡出,少有聽聞這等駭人的事兒,是以惶恐錯愕,實在不知如何作答。”
沈淵不害怕殺戮之事,礙於墨觴晏是朵嬌花兒,不該露出過分平靜自如的神態,她目含慌亂,抬手去捉折扇公子斟的那盅酒,手指搭上杯沿又久久停滯,視線落在桌麵,時不時朝對方偷瞄一眼。
她以為自己做得不錯,殊不知兩個戲中人的較量已經再一次開始。
折扇公子付之一哂:“罷了,不是什麼好事兒,聽不聽都無妨。隻是在下本來以為,墨觴姑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一位女中豪傑,或許會感興趣在下為何遭人毒手。”
沈淵額角隱隱抽搐,訕笑道:“事過多年,時移世易,公子還說這話,未免就在埋汰人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晏兒如今隻求平安康健,能好好過日子,自顧尚且不暇,哪裏會去打聽別人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