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低沉,馬車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很長。一家子婦孺哭過一陣,總算也止住了哭,手拉著手,又絮絮說道起來往後的日子。
“還有一件事,娘給你相看了戶人家。”鄭太太拉過水芙的手,細細打量著女兒清秀的麵孔,頗為欣慰,“鄰村東頭的張家,他們家的老太太算起來你該叫一聲‘表姑’。張家家底還算得上殷實,人丁也簡單,隻有兄弟兩個。你這個表姑前年過世了,上頭沒有婆婆,嫁過去不會受委屈。”
鄭太太說來說去,意思雖然明白,可始終到不了點子上。水芙還是個十四歲的姑娘,聽得臉蛋紅紅,不好意思地深深低下頭去。嫂嫂劉氏笑著搖搖頭,替婆母接過話:“表姑家的大兒子,今年十七歲,人品很端正,幹活也能下力氣。現在孝期還沒過,娘想著左右也不著急,等你回了家,咱們再去相看相看,總不好盲婚啞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看中的人家,想來是很好的。”水芙越發覺得臉頰發燙,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
劉氏溫和地笑笑,體諒小姑娘羞臊,作為過來人不再多說什麼。鄭太太倒是不避諱,又說了張家後生如何老實孝順雲雲,仿佛好事就在眼前。
燕燕和京生仍然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隻知道三個長輩笑了又哭,現在又重新笑起來。馬車裏擁擠,孩子們圍繞著大人的腿腳,也打鬧不開,鄭太太和劉氏一人抱一個在懷裏輕拍哄著。已經到了土路上,車軲轆嘎吱顛簸,在外麵跑了大半天,兩個孩子也累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鄭家婆媳心疼水芙勞累,不叫她帶孩子,隻管拿好自己的包裹。在冷香閣這幾年,水芙做事勤奮,又不愛胭脂水粉、衣裳首飾的花俏,省吃儉用積攢下了一筆體己錢。臨走時,水芝與水芸陪著她收拾行囊,平日一屋伺候的幾個女孩都濕了眼眶。
包袱皮是水芝送給她的,顏色鮮亮,手感也好,還偷偷塞給她一支細細的雲頭金簪子,要她務必收好,留著以備不測。水芙感激不盡,連著推脫了四五次才紅著眼圈收下,貼身藏在了衣服內兜裏。
到家時天色已經黑了,相鄰的人家早都吃過了飯。劉氏夫婦倆忙著去灶間點火燒飯,鄭太太和水芙領著孩子先進屋。家中新翻了三間泥瓦房,最靠裏的一間留給了水芙,屋裏打掃得一塵不染,陳設雖簡單卻一應俱全,顯然是用心布置準備了的。
水芙心裏溫暖,放下包袱便要去灶間幫忙,被鄭太太攔下,母女兩個坐在炕頭,又說了好一會子話。
鄭家的晚飯並不豐盛,就是些粗茶淡飯。兩碟自家種的青菜,一煮一炒,汁水瀝出來算作湯;一碗提前鹵好的燉肉,再半鍋白飯,簡單尋常、對普通人家來說很不錯的一餐。
炕裏柴火燒得充足,全家人圍坐在一起,也驅散了一冬的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