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觴鴛不卑不亢,溫和端方,十數年歲月大起大落,為她沉澱下足夠的膽識和氣量。便是上頭安排進來的,又當如何?主子在沈淵身上下的注不小,好不容易看到點回收成效的曙光,這會兒檔口上動了人家養母,還不知最後誰來做那個出氣的。
左右現下沈淵不在樓中,就算真出了事兒,風聲鶴唳一旦起了,州來山莊的那一位必定會護著她周全。柳渠陰所言不虛,沒了最根本的軟肋,墨觴鴛也是豁得出去的。
硝煙剛升勢頭,水芝沏的茶恰好沁出了滋味,杯盞外壁溫熱微潤。白瓷冰瑩如玉,釉色清光潔輝,通體無一筆累贅顏色,百轉千回的冰裂細紋已是最上乘典雅的裝飾。
自家主子的氣場沉得住,水芝心裏也安穩,端了茶盤繞過柳渠陰,稍稍點頭隨即轉身向墨觴鴛:“夫人,茶好了。”
墨觴夫人示意水芝上前擺茶,回臉對柳渠陰微笑頷首:“言多口幹,柳師傅請坐,用盞薄茶。”
柳渠陰眉心微擰,下意識想要拒絕,嘴唇半啟,一句“茶就不必了”眼看已經到了嘴邊,耳邊忽又聽墨觴鴛開口:“外麵寒冬凜冽,柳師傅要忙於他事,也不耽誤先喝口茶,暖一暖身。”
商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顆七巧玲瓏心,最擅示好於無形。給上頭那位辦事,柳渠陰當然不是糊塗肚腸,知道沒有主子發話,和冷香閣鬧僵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
心思一鬆,麵色便不由自主軟和下來,邊上水芝再一推波助瀾,恭恭敬敬請入上座,酒師也便順水推舟,斂裙就坐:“夫人的茶聞著甚好,常人隻怕無福消受,今兒既然有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音剛落,柳渠陰已經端了茶盞,自顧自掀蓋牛飲,也不嫌燙口。墨觴鴛見怪不怪,保持微笑,慢條斯理地撇著茶沫。水芝依舊候在側旁,見到柳酒師這通身酷似灑脫男兒的做派,忍不住暗暗稱奇。
“好香的茶,可惜我是個俗人,隻知道釀酒,欣賞不來。”柳渠陰一氣喝空了半盞,表情友善了不少,身子還是半對著側前方,扭過頭與墨觴鴛說話,一隻手始終緊貼裙麵,儼然有所戒備。
墨觴鴛不以為意,淡然接過話茬:“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柳師傅得的是青庵前輩真傳,談起美酒佳釀,也是我們外行人自愧不如的。之前大姑娘不仔細,險些壞了一季的桂花釀,還是多虧柳師傅提點,又製了青梅酒救急,才沒叫京中人看了冷香閣的笑話。”
柳渠**:“墨觴夫人好機敏的口齒,三下兩下就繞得遠遠的。在下來冷香時日不長,承蒙夫人不棄,和花魁娘子有過數麵之緣。”
眉梢一仄,她話鋒陡然壓低,身子偏向桌幾對麵,皮笑肉不笑道:“到底是主子中意的人,花魁娘子生得花容月貌,言行儀態都是一等一的,哪會有不仔細的時候?夫人怕是此言差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