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舊因果(下)(2 / 2)

對麵的秋筱也起得早,已經領著小菊進了小廚房,又操持起慣常拿手的烹調事來。

緋月與緋雲伺候梳洗,沈淵換了件銀紅長襖,抱著手爐在廊下站了一會,遠遠看著秋筱兩個人忙進忙出,忽然覺得若有朝一日,盛氏青春不再,也無嘉木可棲,大可以去做個廚娘,不消三五年的工夫,足以賺下本錢,開間酒樓飯肆以度餘生了。

平心而論,這也是個很不錯的出路。這個世道雖然不太好,可在一方陌京城中,對女子的荼毒還不算很嚴重,即使青樓出身,隻要踏實肯做,未必不能自立自強。

世人皆道,她們隻會攪風弄月,殊不知那都是最不入流的妓子,隻配在歡喜胡同的旮旯角裏苟且偷生。

真正能夠稱得上翹楚的,必然身懷一技之長,甚至諸般技藝都需得精通。這樣的女子,為著不一而同的緣故,委身風月,伏低一時,

譬如城西流雲巷的攬英樓,裏麵有位頭牌,婉若明月,靜態極妍,人喚和鸞娘子,曾經風光無雙,滿城的倌兒都要避其三分。彼時冷香閣初初落成,墨觴母女一手琵琶不足以爭鋒,直到明香姑娘出現,才有了平分秋色之勢,然而沒過多久,和鸞娘子便自贖了身,再不涉足煙花事了。

據說當年,許多達官貴人爭相為和鸞贖身,卻都被婉拒。墨觴夫人偶爾談說起時,都會由衷讚一句,那當真是個有誌氣的人兒,不光是掛在嘴皮子上。

到了墨觴花魁名動京城時,和鸞娘子已然成了周掌櫃的,有了一間自己的染坊,辛勤勞作,豐衣足食。再過了幾年,沈淵在樓中養病,也常聽說那位女子的事兒,都說她好福氣,已經嫁了人,對方也是個小有家底的生意人,還生下了兩個健壯可愛的男孩。

活生生的例子當前,沈淵也會生出感歎,自己何其有幸,隻是徒有冷香花魁其名,背後兄長疼愛,家底殷實,若一切皆成黃粱大夢,到夢醒時分,又能夠如何自處?

真要她如和鸞娘子一樣,赤手空拳去闖出一片天地,那是萬萬做不到的。一副病體已經是拖累,又被兒時種種打磨壞了性子,沒了層層庇護,乍然被丟進外麵的天地,怕隻能落得個凍死街頭的下場。

漫無邊際思量到這兒,沈淵嘴角的弧度朝著譏諷又近一步。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麼人,十足十地惜命,又不願意低頭服軟,墨觴夫人的好處是半點沒學到罷。

小廚房的炊煙落下了,秋筱領著丫鬟,或提或端著食盒魚貫而出。飯菜香味將沈淵的思緒重又拽回來,自己還在這個安樂窩裏,很不需要憂心“假如”的事情。

丫鬟靜靜擺飯,滿當當一桌撲鼻誘人,像是蒸蝦餃的鹹鮮,還有竹葉糕的清新,三果湯的甘美滋潤。不待緋月或緋雲動身,秋筱自個兒尋回來,笑盈盈挽著沈淵回屋去了。

“姐姐今日好早,莫不是猜到我煎了藕夾子,就等著嚐一口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