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手心手背,哪塊不是肉呢?隻因墨觴老爺夫婦年輕時奔波家業,聚少離多,耽誤了後嗣,將近而立之年才有了一對兒女。長子離世時,以他們那個年紀,再想養育一位繼承人,已經很不可能了。
似是老天在刻意維持的一種平衡,墨觴家得了富貴,卻幾代單傳,即使想從隔房旁支中抱個孩子,細心教養,挑一杆子香火,也無人可選用。
於是別無選擇地,女兒成了這對夫妻唯一的寄托。
墨觴鴛自己也能感覺到,從哥哥離世起,父母對自己的教導格外嚴厲,且不苛求針線女紅、詩詞歌賦之流,反而更重看賬理事。每日往往天不亮便被奶嬤叫起來,先背一段家訓或“聖人雲”,而後上半日跟著父親去櫃上,看賬本,學算盤,有時外出巡查鹽場,午飯便要在棚子裏,和下人一處吃了。
父親也是一樣的,甚至還會親自下灘。起初她不適應,父親便講,做東家的人,非得親身體會過了下頭的苦楚,才知道一粥一飯來之不易,以為銀子都是天上掉來的,不至於驕奢淫逸,物極必反。
中午的日頭很毒,墨觴鴛看著灘上鹽工曬得黢黑的麵孔,將父親的教導反複咂摸,刻進了心裏。
到了後半日,她便在家中隨著母親,學習如何做一位好的當家主母。約束下人,調度花用,樁樁件件事無巨細,一針一線都須得清楚明白,對積年的老奴可以尊重,卻不能掉以輕心,蓋因多麼得力的人,一旦失去了規矩的束縛,天長日久下來都會生了憊懶鬆懈,保不齊會克扣下好處。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母親常常如是說。
墨觴鴛深以為然。小時候,她身邊有幾個小丫鬟,和她差不多一起長大,其中有一個叫葉子,跟著她時間最久,平日相處也最親厚。墨觴鴛從不苛待這些丫鬟,對葉子尤其照拂,有了好吃好玩的都會給對方留,不成想忽有一日,奶嬤陰沉著臉進來,二話不說,將正在剝橘子的葉子鉗了出去。
“大姐兒,你的小金鎖、金項圈,可都去哪兒了?”
奶嬤一雙大手力道深厚,死死抓著葉子雙肩。葉子哭喊嚎叫,震得墨觴鴛耳膜發痛。
幾個媳婦婆子搜了房,很快從葉子的床鋪下找到許多首飾細軟。證據擺在眼前,葉子再也申辯不出,隻能一味扯著嗓子,幹掉眼淚。
奶嬤說,葉子常常借口為大姐兒買糕點,從後門上街去,被小廝問起,就說是鴛姑娘貪嘴,不叫老爺夫人知道。奶嬤偶爾撞見一次,瞧出葉子走姿奇怪,弓腰塌背,眼神躲閃,果斷攔下一盤問,不出三句,這小蹄子就露了餡。
那是在冬天,葉子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攔腰套了一根布條,兜著一副瓜瓞綿綿金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