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安分的。你的福氣在後頭。”
管事媽媽說完,似乎咬著後槽牙,狠狠瞪了一眼前麵樓上的燈火通明。
秋筱隱約猜到了什麼,卻不敢深思。如商媽媽願,她已經學會了守著這個世道的規矩,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生存下去。
奇怪的是,墨觴夫人沒叫騰挪她的地方,一切待遇也如舊,甚至要求她愈加勤勉,不得懈怠。
天又涼了,後院冷清,前麵終日花團錦簇,和秋筱沒有很大的關係。
某個陽光晴好的午後,秋筱喜悅於日頭和暖,商媽媽忽然來,叫她一同出去瞧一眼。
後園子果然漂亮,日光洋洋灑灑照在花枝上,看一眼都叫人心意融化。隔著一道磚牆,秋筱終於又見到了墨觴晏。
果然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嬌小玲瓏,纖細明麗,裹著厚重的鬥篷,扶著丫鬟的手蓮步婀娜。
有那麼一瞬間,秋筱仿佛看到了故人,一個深刻存在於記憶深處、死難以忘懷,可是終此一生無法對任何人提及的故人。
秋筱明白,她們不是同一個人,甚至沒有相似的麵容,隻是無端就會覺得十分接近,如同交融水乳,至親骨肉。
還沒看夠,墨觴晏已經不見了蹤影。秋筱正悵然若失,商媽媽拽著她默默回去,盯著她開始練舞才離開。
沒過多久,大丫鬟水芝親自來接她,給她打扮一新,帶上了小樓。
墨觴家的母女兩個端坐上首,一個端莊雍容,一個風趣愛嬌。她侍奉左右謙卑恭順,回頭果然又迎來一陣巴結奉承。商媽媽巋然不動,將那群女子盡數拒之門外。
長生觀裏,盛秋筱虔誠許願,盼望一生平安順遂,喜樂善終。
事情發展差不多也是如此,及笄禮成,她一舞驚豔,順順當當搶過了觀鶯姑娘的風頭。墨觴晏和她也逐漸熟悉,偶爾可以坐在一起吃茶。
火燒起來的時候,她很是害怕,裹著被子想逃出去,被商媽媽攔下了。商媽媽說,這樣魯莽,被別人撞見了又辯不清。
她立刻低頭認錯,不作解釋。
火光很快熄滅,空氣裏連一點煙灰的味道都沒留下。
後來的事眾說紛紜,隻是陋室裏形同瘋癲的觀鶯做不得假。盛秋筱真切地感到害怕,將商媽媽的訓誡牢記心頭,不敢有差。
墨觴晏來尋她幫忙,她一口答應,隻圖有個依靠,不至於落得同樣的下場。
好在她“是個安分的”,樓裏沒有人討厭她,閣主母女也都對她很好,互惠互利,自然相處甚歡。
漸漸地,她也發現,體麵如花魁娘子,也有許多不得意之處。不過並不要緊的,世道本就不好,她們能在這座小樓裏有個安身立命之地,還要求什麼更多的呢?
盛家的人忽然鬧上門來,屬實在她意料之外。
看著那一張張貪婪的麵孔,秋筱幾乎要嘔。她忍不住反唇相譏,忍不住拚力一搏,左右不叫惡人遂了心。
論手腕,她還是要對大小兩位閣主甘拜下風。
菊花羊肉鍋子溫暖,奈何她體熱,受用不了幾口。她喜歡待在廚房裏,給主人家做幾樣精致小菜,讓她們也嚐一嚐自己故鄉的做法口味。果不其然,墨觴花魁嘴挑,卻回回都進得歡喜。
花魁要帶她出去散心,她便就去,也不想平白給人家添了一樁麻煩。冷美人大約起得太早,還在犯瞌睡,懶懶念了一首詩,半個字也不多說。
秋筱仔細咂摸,好像領會了意思,又好像沒有。
那就算了吧……想這麼多有何用呢?墨觴花魁又不會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