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筱密夜窗寒(下)(2 / 2)

別無選擇,她側開目光,隻答出一句似是而非:“我姓盛……親母兄為女兒贖身,天經地義,無可指摘。他們說,如果不從,就要稟告那做官兒的,定一個逼良為娼。那也不是個正經老爺!聽他們說是冷香閣的美人兒,早就樂得什麼似的,隻等著盛家送了女兒去。”

“什麼狗官?也值得這樣擔心。”

盛秋筱還以為花魁又會發怒,孰料她隻是挑挑眉梢,似乎丟了半個白眼,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輕聲嗤笑。

她無法理解花魁如此是為哪般,也許這個嬌養在深閨高樓的女子,入眼的都是安逸太平,根本不曉得外麵的疾苦風浪,人情險惡。盛氏隻好歎了口氣,苦笑道:“你可以不在乎,可常言道‘民不與官鬥’,他們雖粗鄙不堪理會,也不是全然蠢笨,必是做了萬全的打算,才敢這樣大鬧出手。”

花魁斜一斜身子,一手支著下頜耐心地聽著,袖口垂落,鬆鬆露出素白腕子上一截嵌南紅絞絲蝦須鐲,相思豆樣的珠子殷紅勝血,強烈對比之下,麵頰唇瓣更無顏色。

這份幾乎詭異的麵貌,沈淵意識得到,也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身軀孱弱,容色無光,卻全然不知經過哀其不爭的不忿侵染,蒼白底色透出一種病態的潮紅。

是不是狗官,她並非真心滿不在意,隻是生怒於她而言實在耗損精力,有點乏了,發不出更高的聲音來。

“你若真想好了,不稀罕這條性命,我自然尊重你,也會給你將後事風光大辦,決不讓你走得淒涼潦草,隻要我還能活著主事,年年清明、中元,必有你一炷香。可是你沒有!秋丫頭,你比誰都不想死,我看得真真兒的,你隻告訴我一句話,信或不信我,想或不想同我去?”

一通話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一下一下密密實實地紮進盛秋筱心口,一些可以被稱之為希冀的情緒漸漸活絡起來,帶著熾熱的生命力,促使著她與花魁四目相對,讀懂彼此的沉重期許。

秋筱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午後,麵對委身風月的現實,隻需要一點不經意的小小鼓舞,她就能夠打起精神,以鮮活明媚的姿態麵對黑暗險阻,在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紮根生長。

“我信你,也願與你同去。”她眉目勝春,堅定如斯。

沈淵笑了,神色也終於釋懷。冬天寒冷,她其實很不應該勞心費神,最宜修身養性,才不至於命薄壽短。顧錦川曾說,像她這般,便是世上最最富貴的毛病了。

“我身子壞成這樣,還要和你生氣,真是不值得。”她笑罵秋筱,也得了對方粉麵羞赧,連叫她作好姐姐。

“身子壞不壞的,命好就行了。”秋筱眸光盈盈,在燭光下朦朧悱惻,雲霧迷繚,“姐姐的命數貴不可言,好日子且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