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花魁從未與人如此親昵,盛秋筱大是一愣,不過片刻回過神,半點不忸怩:“小姐賞了臉,就算沒有也得有的。”
盛秋筱的房間算不得局促,內裏還能辟開一處暖閣,八寶妝台邊上明晃晃一麵立身大銅鏡,映得整間屋子亮亮堂堂。
“噯唷!你這倒是……”沈淵沒防備,冷不丁瞧見對麵一方人影,腳下險些扭到。秋筱眼疾手快,牢牢一把扶住,抬眼看去已明白是以為何,招手吩咐小菊扯了塊青呢子,將那銅鏡遮了個嚴實。
燭火點得不多,沒了鏡子助力,屋裏光線瞬間暗淡不少。小菊轉身去擺蠟燭、點火折,剛上手就被花魁娘子喚住:“罷了,我和你家姐姐說說話,不用添燈。你下去吧,煎一壺好茶來。緋月,你和她一塊去。”
緋月應了一聲,擱下手上東西,領著小菊退出門外。沈淵頭一次來盛秋筱房裏,一點不將自己當外人,暖閣擺了矮桌繡褥,她便自己過去坐了。秋筱卻朝著妝台去,先卸了鬢邊一簇累絲牡丹,摘了耳墜,回來時捧過來一隻深杏黃挑花套子小手爐:“早燒好的。你去對麵坐,離炭火近,暖和些。”
沈淵接過手爐,起身換到矮桌對過,果然,有爐火烤著,地上鋪的繡褥也暖和許多。仔細看去,除卻那麵顯眼的立身大銅鏡,秋筱房中擺設多素雅別致,卻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布置。
一圈打量下來,沈淵的目光停在跟前的四方小矮桌,光禿禿的板麵,無甚多餘雕花刻工,漆麵倒還算平整光滑。她不由得心生揣測,照說眼下冷香閣中,盛秋筱該是第一得意人,怎地一應供用還不如從前那觀鶯了?
“小姐在看什麼?是我這屋子簡陋,入不得眼了?”秋筱似乎察覺了花魁的心思,自己先挑開了話,手下推過一碟子杏幹,請她嚐一嚐。
花魁握著手爐,抬眸相望,目光盈盈落在秋筱麵上:“你是和我學的?好生厲害的一張嘴。這屋子我看著好得很,哪裏簡陋了。”
蜜黃琥珀色的杏幹結著層白霜,看著好滋味。沈淵簽了一顆,濃鬱的杏子味道在齒間漫開,糖霜薄甜,帶點涼津津的酸。
“隻是那鏡子,”沈淵頓上一頓,引著秋筱朝銅鏡看過去,“這種物件不似別的,平時不照的時候,你該將它遮起來的。多的話我不說,你自己明白。”花魁的聲音不似往日有底氣,仿佛在畏懼。
所謂多的話,不是沈淵不想說,隻是趕在深夜裏,她自知身上半分實在道行也無,雖不信真有鬼神之流,也沒必要給自己找個驚嚇。
秋筱見狀,心中明了,三兩步換去對麵,繡褥寬敞,兩個女子恰好能擠坐在一處,溫暖了許多。兩個人並肩促膝,緊挨在一起,沈淵身量比秋筱還小些,被護了個嚴嚴實實。
“如此,姐姐還害怕嗎?”秋筱半側過臉,巧笑粲然,“夜裏不說這個,姐姐到我屋裏來,為的是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