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冷香花魁思慮過了頭,竟不知屏聲靜氣,再等一等,興許就能窺探到秘辛。房裏的主仆兩個見她三人走了,反而大大鬆出一口氣,猶以墨觴鴛為甚。
熱鬧也好,吵鬧也罷,前腳還人聲不斷的屋子冷清下來,墨觴鴛與水芝兩個都不知,該從何再言起。冬日的熏香氣味多溫厚,此時聞著卻隻覺沉悶,叫人心慌。
“你看她……這脾性,是不是愈發桀驁了?”
墨觴鴛的擔憂溢於言表,連帶手中的黃花梨珠子也轉得斷斷續續,毫無章法可言。“來,你過來,坐下來。”她朝大丫鬟招招手,示意對方相對而坐。水芝也不推諉,陪在榻桌對過,反而比她主子還要鎮定些。
“夫人說的哪裏話,她是官家的小姐,自然有身傲氣。何況,大小姐養在咱們身邊,是個什麼脾氣性子,不也是夫人的意思?夫人可倒好,嬌生慣養到這個歲數,竟嫌棄自己的姑娘起來了。”
“可她,終歸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墨觴鴛遲疑道。她大抵是自覺不妥,話一出口就麵有歉然。
水芝眨眨眼,又飛快接過話:“可這許多年知冷知熱地疼著,夫人可與奴婢說說,小姐是不是您親生,有什麼分別?”
“但凡她是我的親兒!”墨觴鴛忽高聲道,“墨觴家這個樣子,但凡她……是我親生,舍了出去,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咬牙認了!可主子要我生的丫頭做什麼?我本以為,主子不過是想納了淵兒,將來多個助益,也不會對她不好。可那是什麼地方?吃人都不吐骨頭!淵兒如今這脾氣,去了如何還有活路!”
黃花梨珠子相互擠壓,發出“咯吱”幾陣粗礪怪響,也硌疼了冷香閣主的掌心。水芝垂下眼簾,不與之對視,輕輕伸過手去接了珠串,拿手帕小心包好,暫且擱在小桌上。
“小姐到了歲數,是該考慮著了,可是夫人,當真舍得讓她跟了主子去?”
此言入耳,墨觴鴛眼中登時泛了淚光,趕忙抽出帕子抿一抿掩飾。“我如何能舍得?我隻可憐這孩兒,自打跟了我,不敢說潑天的富貴,可也沒短缺過,她以為是我操持,哪裏知道都是早早安排下的!”正說著話,熏爐中忽然“啪”一聲炸響,難叫人不心驚。
水芝道:“若沒有這一出,小姐能不能活到現在都還要另說。夫人如何不想想,他們那樣的人,從一生下來,命數都是定了的。”
“定不定的,還有一句命由己造。”墨觴鴛拾回珠串,盤在掌間摩挲,“那位離雪城遲遲不提親,我倒不知是好還是壞。萬幸,主子一直沒見動作,你我還有些安生日子。”
“也沒準兒,是主子順風順水,根本用不著這棋子兒了呢。多少風波咱們都過來了,夫人且安心吧。”
大丫鬟挑了一匙沉水香,揭開熏爐仔細撒下,清淡的味道衝散沉悶,婷婷嫋嫋占了上風。